江春水说:“我还不知道你,如果你现在说了算了,第一时间就把生产经营方向转到纺织机械上来了。可惜啊,说了不算,想是扯淡。在这儿钓鱼解闷吧。”
什么叫知己?自己不说,人家就能猜度出自己的心思。
卜德月极力掩饰着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江春水:“我是神仙下凡尘,洞察世间万物。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拉什么屎。”
卜德月说:“你也不要门缝里瞧人——把我看扁了。
毕竟高希利和我爸爸不一样,他这个人没有我爸那么顽固,再加上最近拖拉机也不好卖,继续做下去只能增加库存压力。我想找个机会探探高的口风。”
江春水也不再说笑,认真地听着,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你也可以跟你大哥说说,大哥要是同意了,你们不是两票对一票,要是高希利也同意,那不就全票通过了?”
“好啊,我抽空和他们俩个都说说。”卜德月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和大哥之间有过节,内外有别,家丑不能外扬,再好的朋友也要有界限。
江春水说:“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只要是干开了,见了效益,你爸回来也是就不能再说什么了。这就叫生米做成了熟饭。”
卜德月说:“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江春水说:“受穷一块受穷,发财也不是我一个发财。等你的信儿就是了。”
秋日暖阳斜照着海边的小房,小房的小炕上,卜德月和江春水两个人仰卧着。脸上沐浴着阳光,身下是滚烫的热炕,喝得红光满面。
正在神仙不换的时候,亦梦亦醒的卜德月让自己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原来是高希利打开的。
“谁呀?那么着急,火烧了屁股似的。”江春水问。
“是公司找我回去开会,差一点误了正事。”卜德月说。
“开会是什么正事啊?你不就是一个摆设吗?接下纺织机械的活儿才是正事。”江春水也不睁眼,提醒着卜德月。
“你连个摆设还不是呢!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卜德月蹬上鞋,出门的时候揶揄着江春水。经销人员耍的就是嘴皮子,嘴上绝对不能吃亏,话是拦路虎,衣是瘆人毛。
“德月,快过来坐下,你让我好找。”看见卜德月,高希利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卜德月故作镇定地说:“我听说燎原公司的业务员江春水刚从江苏回来,就去找他了解一下销售情况。”
高希利问道:“燎原公司不是生产纺织机械的吗?和咱们的拖拉机业务还有交集?”
卜德月说:“暂时是没什么交集,但各行各业的信息都要及时掌握。
市场每天都在变化,我很长时间没有出差了,再不打听一点外面的信息,公司真成了闭门造车了。”
高希利说:“你说的是啊,既要低头走路,又要抬头看天。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卜德月兴奋地说:“纺织机械正在兴头上,不像咱们拖拉机半死不活的。江春水说,只要你能造出来,他就能给咱卖出去,利润也比拖拉机大多了。”
高希利一听来了精神,忙问:“有那么火爆吗?咱们的车间可以生产吗?”
卜德月正待回答高希利的问题,这时,蔡梅梅轻轻地敲门进来:“高总,参加例会的人员都到齐了。”
“噢……”高希利抬手看了看表,“时间过得真快啊,小卜,咱们先去开会,别让大家等着咱们两个。会后咱们再好好地聊一聊。”
三个人脚步匆匆地向会议室走去。
看见高希利等走进来,会议室里嘻嘻哈哈的声音嘎然而止。
“大家都等着急了吧?手头有一点小事,耽误了一下,要不是蔡主任过去叫我,还不知道拖拉到什么时候呢。”高希利受卜德月这个信息的鼓舞,现在情绪很高。
“领导忙点儿好啊,领导忙了我们有饭吃。”加工车间主任曹随峰附和着说。
“就是忙起来好,人要是闲了浑身不自在,不是这疼就是那痒痒,公司也不能闲下来,机器常转不生锈,房子长住不倒梁。”
高希利的开场白轻松幽默,目的是为了调节一下会议气氛。但卜德阳听着却不耐烦,心想,开会就开会,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尽整些虚头八脑的东西。
高希利清晰地感受到了身边卜德阳情绪上的变化,就当是没看见。
“今天的例会还是老规矩,各个车间先汇报一下本周的生产情况。发言的顺序不变,还是按照铸造、加工、装配车间的顺序。老丁啊,你先说说吧。”高希利开始点将。
高希利像往常一样,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丁梁柱说一句话。
高希利慢慢抬起头,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丁梁柱。
丁梁柱像个斑马虾一样蜷缩在椅子里,低头缩脖,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是闭目养神呢还是已经睡着了。
“丁梁柱!要睡回家睡去!我们在这儿开会,没人听你打呼噜!”卜德阳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站起来大声呵斥。
丁梁柱像一根弹簧一样跳起来,一双牛眼瞪着卜德阳,恨不得从眼睛里喷出火焰。
邻座的蔡梅梅赶紧拽着丁的衣袖,小声地劝慰:“先坐下,别和他一般见识。”
丁梁柱像个气鼓鼓的癞蛤蟆,勉勉强强地坐下来,但已经做好随临时再弹起来的准备。
高希利抬起双臂,两手掌心向下,用力地向下压了压,以息事宁人的口吻说:
“会场又不是战场,靠嗓门大吓唬人?
还是靠胳膊粗力气大欺负人?怎么着,正事一点没干先打一仗?
卜总在这主持会议的时候,你们也像今天这样大呼小叫的?你们眼睛里是不是没有我这个人啊?”
高希利不再说话,他在用眼睛说话,用他的眼睛扫视着这个小舞台上的每一个角色。
目光击中丁梁柱时,他看到了委屈和愤怒,目光最后转到身边的卜德阳时,卜德阳不敢与他犀利的目光对视,识趣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