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东一句西一句地拉些家常,时间过得飞快。
一直挨磨到很晚,卜德星才起身回家。
母亲点灯坐在炕上看着门,见小儿子来家,急忙下地给他摆桌端饭。
他告诉母亲,在姐姐家吃了才回来的。
母亲悄悄地告诉他,今天他爸不知和谁生气,问也不说,饭也不吃,和衣睡下了。
卜德星只得在母亲面前装傻充愣,故作不知,闪进自己屋里休息。
第二天早饭,爷俩在饭桌上是一对哑巴,
眼珠子都瞪得牛眼似的,你瞅我一眼,我回你一眼,暗自较劲。
白费了卜母的一片苦心,精心熬制的苦荞黑米粥,让爷俩喝成了糨糊。
到了办公室,孟华荣跟卜德星打招呼,他也不理,像人家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
一上午闷坐在办公室,有活也不干,一杯接一杯地喝茶,除了上厕所哪也不去。
他就要冷眼旁观,看孟华荣跟他父亲出差时是什么表情,看看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左等,孟华荣不走,右等,卜计划不过来催。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孟华荣在办公室忙得像个陀螺一样,根本没有动身出差的迹象。
整个上午就在喝茶和观望中浪费掉了。下午也是一样。
又到了下班时间,孟华荣还像昨天一样忙,看样子还要加班。
卜德星也不吭声,一到了下班的点,离开自己的坐椅,一屁股瘫在沙发里,脸上盖一张报纸,闭目养神。
一天什么活没干,精气神足着呢。
但他不想回家,不愿意见他父亲。
他知道,昨天父亲说的是气话,等到天黑也没有人给他宣布撤职命令。
公司里的职务,就像黑板上的粉笔字,黑板擦一抹就消失了,说撤谁不就是老板的一句话: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没骨头没刺的。所以,卜德星对自己这个黑板失擦干部并不太在意。
职务说撤就撤了,儿子的身份不可能说没就没了。
虎毒不食子,卜计划心再狠也不至于不认儿子,何况又是自己最中意、最赏识、最心疼的小儿子呢。
所以对卜德星的不敬,只得慢慢自己消化。
自己已经一把年纪,在老社会早就是老人了,还这么没白日没黑夜地扒挣,什么事看不开想不明白?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随心所欲。自己现在过六奔七,罪也遭得福也享得。
卜德星不愿意回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心里有一个谜没有解开:
不是说好她今天出差吗,为何没去?是计划有变还是他“大闹天宫”改变了“玉皇大帝”的主意?
他瘫在沙发上有些沾沾自喜,自鸣得意,又十分好奇,真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孟华荣埋头自己的工作,也不去招惹他,管他是真睡还是假睡,有他在办公室,自己心里就踏实。
孟华荣就像荒野里孤单的少女,卜德星就是她身边的一只忠实保护犬,不离左右。
是从现在,还是以前的什么时候,自己心甘情愿地充当孟华荣的猎犬的?
卜德星也不知道答案,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卜德星在沙发上瘫软的姿态很快进入了睡眠模式。
正在梦中游荡,不防却被孟华荣柔柔地推醒。只见孟华荣坐在他的边上,手里拿着一盒饼干。
见他睁开了眼睛,便伸手拖他的胳膊,将他拽起来,顺手塞到他嘴里一片饼干,也往自己嘴里填了一块,一杯热腾腾的新茶摆在两人面前。
“不回家吃饭,陪着我挨饿?”
孟华荣俏皮地说:
“躺着睡觉也得给你记上加班费?”
卜德星伸个懒腰,手耷拉下来的时候,差点碰到孟华荣的粉扑扑的香颈,紧张得他急忙收手,慌乱之中又扫到了她长长的秀发。
卜德星好不局促。
孟华荣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对视片刻,都匆匆地闪开。卜德星端起杯子喝了口热茶,掩饰尴尬。
孟华荣倒是比他大方,若无其事地又递到他手里三五片饼干:
“刚烧的水,慢点喝,别烫着嘴。”
“不烫了,你也喝口,饼干太干了。”
卜德星说着将水杯递给孟华荣:
“今天不是出差吗?怎么没动身?”
孟华荣喝了口水,不紧不慢地说:
“领导说不去了,听领导的安排。”
卜德星提醒道:
“你自己也得长个心眼,不能凡事都听领导的。”
孟华荣反问道:“这话啥意思,和领导耍什么心眼?”
卜德星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是人都有心眼,你的心是实心的?”
孟华荣绵绵地捣了他一锤,娇憨地笑道:
“你骂我不是人,你才不是人呢,你是小狗。”
卜德星今天第一次开心地笑了,说道:
“我是小狗,你就是小猫,一只可爱的小花猫。你姓孟,正好和猫发音差不多,以后我就管你叫‘小猫’得了。”
“你还会笑?”
孟华荣噘嘴装出生气的样子:
“一天没见你开晴,有了笑模样就淘气,乱给人家给外号。”
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聊的,天大的事与他们有何相干?
藏在小屋子里,像猫儿狗儿一样自由自在才是最紧的。
自从弟弟走后,卜容懿一直放心不下,一向跟自己掏心掏肺的弟弟,为何吞吞吐吐,闪烁其词?
肯定是有难言之隐。
急着回家一探究竟,怎耐这几日变天,不是刮风就是下雨,根本不敢抱着孩子出门。
今天早上起来,天还是阴乎拉的。
昨晚上岳忠儒心血来潮,折腾了半夜,高胜男今天早晨起的有点迟。
学生上学赶点,高胜男急三火四地将昨晚上剩下的大米,用花生油炒了。
也没舍得放鸡蛋,打发岳忠儒和树信吃了,老的下地干活,小的上学,一起出门了。
岳树芝考上中专一年了,明年就卫校毕业当护士了。
岳树礼在高中住校。
只有小的岳树信上初中,早晨的饭必须准点,晚一分钟都噘嘴,老师的话就是圣旨,要这么听爹妈的话不就省心了?
米饭不多,被岳树信吃个精光,一粒米没剩。
高胜男顾不得给自己做饭,新房里还有娘俩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