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树宝在家里才蹲了两天,杨花花就出动静了,不是撵狗就是打鸡,不是指桑就是骂槐。
叔公公寄人篱下,大气不敢出,天不亮就出门,中午回来没热饭,啃一口凉的就快走,天黑透了再挨磨着回来,只有躲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穷打富闹。
本来岳树宝就心烦意乱,杨花花在身边,像破锅里放屁一样呱噪个没完。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你一言我一语抬起杠来,火药味越来越浓。
最后动起手来,杨花花使出鹰爪功,张牙舞爪,连抓带挠——岳树宝的脸成了唐三彩。
打人不打脸,气急败坏的岳树宝一把将老婆掀翻在地,骑在身上抡拳便打。
杨花花皮糙肉厚的老婆腚,在岳树宝眼里已经成为两块大面团,岳树宝左右开弓。
他又找回了在案板上蒸馒头的感觉,杨花花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一阵狂风暴雨之后,岳树宝手里的两个大面团肿成一对大喜饽饽。
岳树宝被挠成京剧脸谱中的大花脸,上得戏台上不得大街,只得躲在家里慢慢疗养。
杨花花的老婆腚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走起路一瘸一拐的,好在里面有大裤衩子包着,外面有肥大的裤子罩着,不像岳树宝那样显山露水。
看着岳树宝的大花脸,杨花花就忍不住想笑,脸上一笑就扯着腚上的肉疼。
还别说,经过岳树宝这一番捶打,打完之后的确很疼,慢慢有点酸,渐渐有点痒,最后还比较爽。
杨花花百思不得其解,真像人说的那样:贱皮子贱肉,不挨揍难受?
两个人发生暴力冲突之后是冷战,谁也不理谁。
岳树宝躲在家里不出门,杨花花看着他别扭,又忍不住笑,索性串串老婆门子,找个人倒一倒心中的苦水。
后院婆婆那里,自己是不稀罕去的,人像个地老鼠似的,又聋又瞎,听不清总打叉,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小房趴趴着像个地窖子,满屋子的霉烂味,闻见就恶心想吐。
和自己的婆婆无话可说,和邻舍百家也没有对脾气的,站在大门口的杨花花一阵迷茫,竟不知去谁家好了。
杨花花就是矫情,想想自己在家里挨男人的胖揍,出门没有一个说心里话的知己,真够悲哀的。
一个人正胡思乱想呢,高胜男抱着大孙子从东岭果园走过来,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两个不大不小的西瓜。
“婶子去东岭果园耍了?”杨花花强颜欢笑,“大侄子都长这么大啦?”
高胜男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叔种的西瓜下来了,我摘两个给你娘送过去。”
打从岳树宝在背地里捣鬼后,高胜男在心里就记下了一个大疙瘩,如果不是杨花花主动搭讪,高胜男才懒着理他们两口子。
虽然恨岳树宝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对他娘的感恩之心一分也没有减弱,娘是娘,儿是儿,一码归一码,高胜男是爱憎分明的。
岳忠儒在果树趟子里种的西瓜熟了,高胜男先想着二嫂子,岳忠儒离不开瓜地,她自己拖拉着孩子拎着瓜就给二嫂子送来了。
杨花花说:“她就一个人,哪能吃了这么多瓜?”
高胜男说:“一顿吃不了,下顿再吃,今天吃不了明天再吃,她一个瞎眼老太太,门也出不来,上哪买个瓜吃。”
杨花花说:“今年的瓜太贵,到如今我们一个瓜也没买,还没尝到瓜味呢。”
高胜男说:“别说你了,我也没吃过,你叔刚摘下这两个,就给你娘送过来了。
我也不虚让你,这两个是给你娘的,你要吃就到东岭果园去摘,地里有的是。”
杨花花说:“快让我叔卖两个钱吧,种个瓜多不容易啊!这个去吃,那个去拿,再有这么一片瓜地也不够分的。”
高胜男说:“我抱着孩子拎着瓜,就不跟你多拉呱了,你要吃就去地里摘。”
杨花花赶紧夺下高胜男手里的瓜篮,说道:
“你看看,光顾着和你说话了,真是没眼色,抱着孩子拎着瓜,远路无轻担。”
瓜皮翠绿,瓜瓤鲜红。
杨花花一个瓜切四块,高胜男和二嫂子每人吃了一块,杨花花风卷残云,独占两块,瓜皮啃得薄如蝉翼,如果不守着高胜男,可能连蝉翼也剩不下,非囫囵吞下去不可。
高胜男担心杨花花打下一个瓜的主意,故意跟二嫂子大声说:
“那个瓜留着明天吃,我给你放在当门的地上,靠着水缸还凉快。”
二嫂子拉着高胜男的手,松不开。颤颤巍巍地说:“真鲜,你婶婶,真鲜,今年尝到鲜儿了。”
杨花花说:“婶子,你放心吧,我明天过来,她眼睛看不见,可别切了手。”
高胜男说:“你们前屋后屋,常过来看看,人老了都巴望人。”
闲话了一回,高胜男恋恋不舍地告别,杨花花也跟在腚后面出了门,手里帮着高胜男提着空篮子。
出了胡同口,杨花花没有回家的意思,她正好没地方去,现在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竟跟着高胜男屁颠屁颠地向村西走去。
高胜男一回到家里,鸡鸭鹅狗猪虽然不会说话,耳朵都灵敏得很,会听脚步声,大呼小叫地讨食吃。
高胜男就像上满弦的钟表,没有一刻闲时候。
其实她可以不用这么个忙法,主要是想做给杨花花看,自己没有闲功夫和她胡扯。
可是杨花花一点也感觉不到,走一步跟一步,诉说着她遭受岳树宝虐待毒打的悲惨遭遇,对她挠岳树宝一节却只字不提。
只要是女人,没有不爱八卦新闻的。
高胜男特别好奇的是岳树宝为什么专门打她的屁股呢?
凭着高胜男丰富的挨打经验,男人下手重,得哪打哪,哪有专挑屁股打的?
只有大人打小孩子的时候,才打屁股。
杨花花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当面脱下裤子来验伤。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杨花花腚上镶嵌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就像是刚上釉还没来得及烧的瓷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