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蜜一席话,说得岳树仁一头雾水。
岳树仁脑子里乱成了一窝糨糊。
也搞不明白,倒底哪一条是正确答案。
看来,一时半会儿,弄不出个鸡狗猫猴来。
他心中暗想,头发长就是见识短,等明天找战友卜德星,肯定能搞个水落石出。
卜星是卜计划的三儿子,问事要找明白人。
岳树仁对振华拖拉机厂这么关注,一个原因,是自己的女朋友,在这个厂子工作很出色,收入高,又稳定。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厂子,是他战友卜德星的爸爸创立的,是全琅镇第一家私营企业。
是卜计划千辛万苦创立的。
对岳树仁来说,卜计划就是他的心中偶像,他的人生目标,就是要成为卜计划那样的人,敢闯敢干,吃苦耐劳,干出点响动来。
岳树仁不再为振华拖拉机厂纠缠不休,他并不能因为拖拉机厂关门,就原谅女朋友去外国工厂打工。
他耿耿于怀地对田蜜蜜说:
“就算拖拉机厂关门了,咱们这里,还有其他的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呢。
像你这样的高中生,又在工厂干了三四年,哪个厂子还不抢着要,为什么非要进外国人的厂子?”
田蜜蜜委屈地说:
“厂子里没活干的时候,我也想着去三纺机、五纺机这样的乡镇企业去应聘。
但不知什么原因,它们今年不仅不招工,还一个劲儿的裁员。
说是厂子里订单少,不能养着工人吃闲饭。
实在是没咒念了,我才去汗国片莞袍厂来应聘的,大家打破头地往这个厂子里挤。
竞争可激烈了。
我当时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应聘成功了。”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可惜了,羊入虎口了。”
岳树仁心里含酸,嘴里带辣,揶揄着田蜜蜜。
田蜜蜜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十分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
“你这是偏见。
我完全是凭本事进的厂子。
谁凭脸蛋挣饭吃了?
再说了,我感觉,人家外国厂子就是正规,福利待遇也高。
外国人素质就是高,还比中国人有礼貌。”
田蜜蜜没有想到,她的话已经激怒了岳树仁。
他像一头受到刺激的狮子,大声地咆哮着:
“你丢了几天要饭棍子,就开始笑话叫花子了?
你才进了几天外国人的厂子,就开始崇洋媚外,还瞧不起中国人了?”
田蜜蜜认为,自己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理直气壮地和他据理力争:
“你不要给我扣帽子,那不叫崇洋媚外,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我说的是实情!”
岳树仁见她没有服软的意思,并且还在顶风上,暴脾气又上来:
“外国人好,他来咱们这里干什么,来中国给你送钱?
来为人民服务?
他们有那么高尚吗?”
田蜜蜜冷笑道:
“人家也不是哭着喊着来的,那是夏国人,三番五次请人家来的,要是你这个态度,人家才不来呢!”
“反正不是我请他们来的。
你还自鸣得意,光看到你自己赚到手里的那几个小钱了。
你没看看他们都来干了些什么?
你眼睛让钱蒙住了,鼻子也让人堵住了?
你闻闻,那个厂子里散出来的是什么味?
河水是什么颜色?
还能见到一条鱼吗?
地里的庄稼,为什么会一片片枯萎?
你在那干吧!
将来,你生出来的孩子,都是傻子痴巴!”
岳树仁的舌头突然僵住了,正欲肆意奔流的言语戛然而止。
他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有些话说过了头。
但说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再想收是收不回来了。
两个年轻人都默默地站着,什么时候从马扎上站起来都记不得了。
彼此沉默着。
沉默得时间一长,就不再有心情去寻找话题。
沉默变成了浓浓的尴尬,浓得化不开。
最后,两个寻找浪漫的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山楂园,消失在无言的夜色里。
这是约会吗?
在这劫后余生的美好夜晚,两个年轻人争执的问题,有意义吗?
岳树仁太不懂浪漫了。
田蜜蜜心情压抑、闷闷不乐地走回村里。
一路上,岳树仁保持着七八步的距离,在她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个保镖,忠实地护卫着她的安全。
又像是一个赌气的孩子,和小伙伴闹了别扭,想和解又放不下面子,索性梗着脖子,谁也不理谁。
田蜜蜜放慢脚步,希望他能靠近自己。
然而,她发现,她慢,他也慢,并没有向她靠拢的意思。
真是头出了名的犟死驴,难道非得让我向他服软说小话儿,才能和解吗?
每次发生矛盾,都是自己主动和解,才化干戈为玉帛,凭什么总得我让着他?
他还算个男人吗?
要是以后结了婚,凡事都是他说了算,自己还不得一辈子受制约?
田蜜蜜越想越生气,脚下的步伐也快了起来,自顾自地往家奔了。
后面的岳树仁也加大了步子,仍旧保持着相对稳定的距离,既不向她靠近,也不和她疏远。
今晚的争执,岳树仁的思想没有什么改变。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次争执,如此而已。
他总是以不变应万变,因为,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但是,田蜜蜜的心理,却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易察觉、不可琢磨、不可言传的变化。
这种变化,一旦产生,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由慢慢的量变而渐渐成为质变。
就像是作坊里的粮食,慢慢地发酵,最后酿成了甜甜的老酒,还是酸酸的陈醋,那就要看上天的安排和个人的造化了。
第二天,岳树仁没有联系田蜜蜜。
赌气就要像个赌气的样子,田蜜蜜过一阵子就会主动来找他的。
岳树仁还是按照惯性思维行事,他心里更牵挂的,是振华拖拉机厂的命运。
他直接去找战友卜德星了。
卜德星家里没人——铁将军把门。
岳树仁心里凉了半截。
莫非,卜计划家真的出事了?
大白天的,锁的什么门呢?
岳树仁加快脚步,心急火燎地向村南头——拖拉机厂方向一路小跑。
厂子同样是大门紧闭,锁得一个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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