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没点自己的名,卜容懿心里有意见,嘴上可没敢说。顺情说好话,耿直讨人嫌。
“果园是我的地盘,我也和孩子们一块去一趟,有什么不懂的,我好跟他们说道说道。”岳忠儒说着就往炕下出溜。
“你去凑什么热闹啊?不就是为了显摆一下你的功劳?”高胜男说道。
“龙生龙,凤生凤,农民的儿女爱劳动。孩子们愿意到我的地盘转悠转悠,我心里高兴,我去给他们当个解说员。”岳忠儒说。
“孩子们去玩玩,你就别掺和了,你去了他们还放不开,你在家里帮着看看孩子,我和大媳子还得包饺子。”高胜男继续给这个老小孩做工作。
除了驾驶员,驾驶室里还可以坐两个人。兄弟们把岳树芝扶进驾驶室后,都开始争抢这最后一个名额。还是岳树信人小灵巧,趁乱爬进了驾驶室。老二和老三只能站在后车斗里。
“他们两个笨蛋,抢了半天也没争过我,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岳树信坐在驾驶室里自鸣得意。
“那是你两个哥哥让着你,故意逗你玩呢。不用说树礼,就凭你二哥的身子骨,咱们哥几个绑一块也斗不过他,你忘了他一个人打得金前虎兄弟们满地找牙的事啦?”岳树仁的话绵里藏针。
“树信你就是爱拔尖,下个象棋,就像赢天赌地似的,一点也不知道让棋,光你赢?坐个车也要抢,前面后面有啥区别?”岳树芝不满地说。
“后面当然冷啦!你就知道说我,你咋不到后面去呢?”岳树信不甘示弱。
“我倒是愿意站在车斗里兜兜风,可是大哥不让我去后面。”岳树芝还挺委屈。
“一个女孩子家站在车斗里,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岳树仁说。
“大哥,你真是个老封建!你是不是认为我们女人,还得像古代一样缠小脚啊?”岳树芝笑着挖苦着。
“那倒不至于,但还是讲点规矩好,不能想干什么干什么,没有个约束。”
“大哥,能不能再开快点?再快点,兜风才带劲!”岳树礼紧紧地抓住护栏,伸着头冲岳树仁大声喊叫着。
“这路被偷沙的大车都压坏了,快不起来!再说也快到了,只能减速。快停车的时候不能再加油门,要让车慢慢停下来,和百米冲刺越跑越快是两个劲。”岳树仁在弟弟妹妹面前也是一个好为人师的人。
“真不过瘾,刚站到车上就到了地方,要是能找个好路再兜一圈,那可就美了。”岳树礼不无遗憾地说。
“行,等咱们完成了任务,我就拉着你们到国道上兜一圈,反正路上也没什么车!”岳树仁也兴奋起来。
“要是开上敞篷的跑车兜风,那才带劲!”岳树信的心气更高。
“敞篷的跑车?那不就是拖拉机吗?我以前天天开着敞篷车兜风!”岳树仁自我解嘲地说。
“大哥,你真老土!人家一辆敞篷车,能买上百辆拖拉机,跑道都是特制的。”岳树信说完,把嘴撇得像一幅古画上的歪嘴葫芦。
“那都是些烧钱的败家子!有那么多钱,可以盖多少厂房,起多少座高楼啊!”岳树仁和四弟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大哥是白手起家,才几天工夫就从四个轮换成六个轮,这就很不容易啦,不能天天做梦想着开飞机!”岳树芝好像有点看不惯这个弟弟。
“没有梦想,就不叫人生!伟大的发明家,都是在梦中找到的灵感。伟大的艺术家,都是因为插上梦想的翅膀,才脱离了现实的束缚,飞向艺术的高峰。伟大的哲学家……”
行啦行啦,快醒醒吧,”岳树芝打断了弟弟的梦想演讲:“伟大的哲学家?不是疯子就是天才!我们这些平常老百姓,还是到果园里拣一点枯枝败叶回家烧炕做饭吧。到站了,快下车吧?”
“跟你一个俗人谈梦想,讲理想,真是对牛谈琴!”岳树信不屑一顾地说。
“你就是个空想家!说出的话不着边际,谁能听得懂?有几个人愿意听?”岳树芝口吐风沙,不停地击打着弟弟的自尊心。
“愿意听我说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到了海边,岳树信豪情满怀,不怕风大扇了舌头。
“人都说,好男不和女斗。树信,怎么说你也是个男子汉,和姐姐磨什么牙啊?”岳树仁跳下车,关住车门,批评着老四,转身又冲着妹妹说:“树芝你也是,参加工作了还没有个姐姐的样儿,一天到晚地瞧不上弟弟,让他几句就不行吗?”
不管说的对错,既然大哥发话了,哪有一听的道理?再说了,把大哥惹毛了,更难听的话还在后面呢。把老大惹火了,一会儿风也兜不成了。
“大哥,那个从监狱里放出来的金五常,老金头在哪里?”岳树芝来到了果园直奔主题。
“小点声行不行?你是怕人家听不到咋的?”岳树仁警告着妹妹:“蹲过局子的人也是人,别张嘴就监狱长监狱短的,让人听见的伤自尊。”
岳树芝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便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抬手捂住嘴巴,不敢再说话。
岳树仁指指前面的小趴趴屋,小声说:“就在这间小房里,你没看见窗户上蒙着塑料布吗?”
岳树芝噤若寒蝉,轻轻地点点头,虽然心中特别想进屋一探究竟,并不敢向前迈出一步,仿佛屋里住的不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而是趴着一只山中猛虎,草原雄狮。
“在家里大呼小叫地,非要来看老头,来了之后又打退堂鼓。我在前面带路,有老虎也先吃我!”岳树义拉着妹妹就往看护房前拖拽。
岳树芝半推半就,总算磨蹭到了房檐下塑料布窗前。这块塑料布糊在这个窗上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风吹日晒,烟熏火燎,早已经失去了本来面目,黄中泛黑,油腻腻的,像老叫花子的贴身盔甲。
塑料布已经不再透明,屋里又关着灯,站立在窗前的岳树芝根本看不清楚屋里有人没人,越是朦胧模糊,岳树芝越感到离奇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