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整个车间的铸件都浇铸完,要多少瓢?几乎没有工人算计过,就好像他们没有算计过他们流掉多少汗水一样。
战措队手里拿着一个小毛刷,正在车间里一个接一个地检查铸件的进水口和出气孔呢。
看见卜德阳他们进了车间,也没说话,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继续低头干自己的工作。
“这样也好,反正和他也没什么话说,知道自己是个干活的比什么都强。”卜德阳心里嘀咕着。
秋天的蚊子钻暖房,冬天的小狗钻灶膛。人也一样,哪里热乎就往哪里凑,成语趋炎附势就是从趋炎附热演变而来的。
卜德阳带领着哼哈二将不自觉地来到冲天炉前,真是从凛冽的寒冬一下子穿越到了炎热的夏天一样,三个人热得很不适应,又连连后退到春天的位置。
大炉工正戴着墨镜,手中拿着长钎子不停地疏通着炉身的风眼,汗流浃背的他围绕着炉身不停地检查着,像一位忠于职守的战士一刻也不离开自己的阵地。
“这个大炉工,一看就比咱们公司原来那个货强多了,行身伸伸手,便知有没有。”曹随峰说。
“大地方的孩子山里的狗,一个比一个厉害。人家这位师傅毕竟是国企出身,你看人家干活那架势,多像五块钱上的那个炼钢工人?”马劳华附和着说。
“你们还别说,他那架势还真像五块钱那个工人,是不是当时让他当的模特,弄不好人家拉屎都有个架儿。”
卜德阳也被眼前的大炉工给吸引住,成了他的粉丝。
曹随峰抠抠索索地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块钱的钞票,端详着钞票,又打量着大炉工。
曹随峰用怀疑的口气说:“我看不是以他为模特,你看钞票上的人多年轻,眼前这位年纪有点大,也比人家长得黑。”
卜德阳讥笑着说:“你真老土,也不看看钞票是什么时候发行的?是不是60年代初?30多年过去了,钞票上的模特不也得五六十岁了?你要是看钞票上的画,再过一百年还是那么年轻。”
马劳华也揶揄道:“怪不得卜主任笑话你,你这就是按图索骥,大姑娘拿镜框找对象,看谁都不像!”
三个人嘻嘻哈哈,相互打趣打发着时间。大炉工忙活了一阵后,抽空过来和卜德阳打了一下招呼。
“怎么样?顺利不?”卜德阳打着官腔。
“还行吧,炉前这一块没有问题,只要是上料跟得上趟儿,再过二十来分钟就出铁水了。”大炉工汇报着工作情况。
“只要有你在这,我就把把心放在肚子里了。你是大公司里的高手,侍候这么个小炉子还不是小菜一碟?”卜德阳由衷地夸赞着大炉工。
“你太抬举我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活儿就讲个责任心,没有什么大小之分。”大炉工谦虚地说。
“越有本事的人越低调,越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人越是张牙舞爪不知天高地厚。看你还忙着,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卜德阳说。
“好,好!咱们忙完了再聊。”大炉工说完又急急忙忙回到了大炉前。
“该看的咱们都看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看也就是这么回事,说白了,咱们都是外行,聋子的耳朵,就是个摆设。还是回办公室喝茶去吧。”曹随峰弹着身上刚落上的烟灰说。
“你是不是有洁癖啊?”卜德阳笑着看了曹一眼。
“多少有点儿,你要是让我在铸造干活,我一天也呆不下去。”曹随峰讪讪地说。
“我看不是有点儿,有的一是一星半点儿!自己再脏也看不见,别人再干净也嫌脏。”马劳华说。
三个人例行公事地在铸造车间转了一大圈,优哉游哉地回办公室喝茶去了。
刚才还在上料口平台上活蹦乱跳的“墨镜”看见卜德阳三人摇头晃脑地走了,他的表演也失去了动力,像个泄气的皮球瘪了下来。风机的躁音一如既往,刚才他是扯着嗓子喊下面的工人才能听见,现在领导走了,喊给谁听啊?
“墨镜”在上面不催了,地面上工人的动作也变得懒洋洋的。
这几个工人都是老油条,脸皮子活儿都会干,领导来了要手忙脚乱地快干,领导又不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拍完照,摄完像就走了。
领导一走,还得恢复到原来的工作频率上去,人身都是肉长的,又不是钢铁做的奥特曼和钢铁侠,哪能一刻不停地工作?
这就叫会工作,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
上废钢的工人嘴里斜叼着烟,漫不经心地往车斗里捡着长短不一的废钢,然后一步三晃地推着独轮车过秤,多几斤他也懒得往下拿,少几斤他也不往车上添,他有自己的主张:头高头低的事,这车不够下车补上。
平台上的墨镜看着上来的废钢长的长,短的短,便俯下身子大声骂道:
“老焦,你他妈的眼瞎了?这么长的废钢也往车里装,要是叉住炉膛,你上来拿着棍子戳!”
老焦歪着头看了看“墨镜”,嘴里嘟囔着:“老子上了半辈子料了,还用你教?我上料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你他妈的嘟囔什么?不服气是不是?”“墨镜”伸着头朝老焦吐了一口痰。
老焦很识趣地跑了几步,没有让痰落在自己身上。惹不起还躲不起?老焦乖乖地推着车朝废钢走去。
怕什么来什么,没过一袋烟的工夫,“墨镜”在平台上使着吃奶的劲儿吆喝:
“别上料了,快去把风机关了,炉膛被废钢叉住了!老焦,快上来,和我一块拿铁管子戳下去!”
上料的工人都慌了手脚,一个工人跑过去拉风机的电闸,老焦像个大笨熊一样顺着梯子往冲天炉的平台上爬。
“马上就下铁水了!谁让你们关风机的?”大炉工听不见风机响,拎着烧红的钢钎子质问地面的工人。
刚才拉电闸的工人现在左右为难,不知道听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