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睛似乎已经不能看见了,他只是凭着一点本能的反应看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终于,来了啊。”
老人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有所动作,但是下一刻,一只带着热气的手坚定地按下了他的动作,“好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你们,出去,叫张律师过来,都出去。”
后面的话是对旁边的宣太太说的。
虽然对老人的反应有所奇怪,但是宣家老大夫妻一向是尊敬老人的,便也依着了老人的性子,往外走去。
一边走,宣乘龙一边小声地问那个带他进来的小哥,“陈助理,我二弟呢?”
“额,这个,您跟我来,发生了一点小事。”
虽然他们压低了声音,宁浩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啊,刚才打的也是宣家的人啊,但是问题不大,他哪里会在乎这些小辈,想当年跟宣亘芳一起研究的时候,他还不是想打就打了。
老的都打了,小的还束手束脚?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宣亘芳开口道:“坐吧,别拘束了。”
宁浩自然也就随意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听这个小老头叨叨。
“我还以为你是生气了,所以不肯来见我最后一面。”
“我没有,你和阿芳的事情,我其实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可是我不行,我还记得,如果我不是偷拿你的药材,或许阿芳也不会被药性激发而死去。”
似乎是想起当年的事情,老人几乎要激动地坐起来,但是他已经太衰弱了,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样剧烈的活动。
“我没有这样想过,阿芳的事,我只是无从下手,正如你现在这样,时候已经到了。”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宁浩自嘲地叹息着,“你们的时候都到了,我的时候又在哪里呢?”
宣亘芳没有听见宁浩的自言自语,他继续说道,“你看,你还这样年轻,可是我们,都不行了,阿芳走了,我本来也要走的,可是我的孩子还小,又不同俗物,如今,我终于可以一身轻松地去见阿芳了。”
老人的话头停下了,似乎在回忆着往昔的恋人,宁浩也没有打扰的意思,一时之间偌大的房间寂静无声,仿佛一片洁白的坟墓,正在悄然埋葬一个苍老的灵魂和一具苍老的身体。
“叩叩。”
“爸爸,张律师过来了。”
“进来吧。”
宣家夫妻带着一位斯文的眼睛男子进来了,这想必就是张律师了,他手上拿着一份文件,似乎要宣布什么。
而后面,还跟着一只看不懂情况的野犬,在后面汪汪乱吠。
“大哥,就是他!是他把我的腿踢断了!”
或许是身边的亲人都在,宣子祥更加神气了起来。
他旁边还靠着一个面相有些熟悉的老太太,正一脸惊讶地看向宁浩。
“二弟!不要吵到爸爸了!”宣老大连忙让自己这不成器的小弟小声点,怕吵到已经不太行的爸爸。
“可……”
“我今天,”老人低沉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将兄弟二人的争吵压了下去。
或许是怕自己二弟不懂事,宣老大还特意轻拍了一下宣子祥的背,但是看他那副不屑的表情,肯定对这位老大完全没有尊重的意思。
“我今天是要宣布遗嘱的更改。”
“将老宅留给陈翠娥,另立一个基金供给她日后的零花和生活,其余生病开销一律走公账,这个不变。”
“老大家拿萱草堂股份的一半,其余基金证券等资产同老二平分。”
老人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的,但是房间内没有一人胆敢打扰,甚至在听见老大只拿股份的一半之后,宣子祥的眉眼中的激动都溢于言表了。
原本是说他和老大各拿百分之三十,共同管理萱草堂的日常经营,剩余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要交给一个外人,他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
虽然说共同管理萱草堂医院,到后面他还是能把老大家都给轰出去自己独大的,但是这股份,不要白不要啊!
怎么,这老头子临到死了终于意识到还是自家人亲近,决定把东西都分给我们了?
“老二拿三十的股份,剩余百分之二十归宁远,而萱草堂的日常管理,也全权交给宁远负责。”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脸都变得异彩纷呈,尤其是原本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的宣子祥,可以说是一道晴天霹雳打了下来,如果不是宣乘龙用力地捂住他的嘴,恐怕他早就要急急忙忙打断老头子的讲话。
“行了,就这样。”
宣亘芳的话刚落下,下一秒那个公鸭嗓就响了起来。
“行什么行!我不同意!凭什么我那这么少?!凭什么萱草堂要交给外人来管?我不服气!老头子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子祥!你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这是气急败坏的宣乘龙,想要压下乱动的宣子祥,但是又害怕伤了他的腿,行动之间颇有拘束。
“对啊,子祥,你别这样,听,听你大哥的话。”旁边那个老太太也跟着劝阻到,本来还有些想不起来这是谁的,但是听到方才宣亘芳的介绍,宁浩的记忆也鲜活了起来。
陈翠娥啊,真是太久没有见面了,过去的记忆都要消失光了。
或许是被宁浩熟悉到可怕的面容惊到,又或许是她自己本来就行不正坐不端,面对宁浩打量的目光,陈翠娥也颇为回避地躲藏着面孔,加之宣子祥又不满地扭动,弄得她是更为狼狈。
“我不服!老爷子!我不服气!”
宣子祥还在那边闹腾着,几个人在那边压制一个伤患都做不到,宁浩摇摇头。
正准备自己亲自前去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病床上的宣亘芳发出了一声严厉的,“就凭你不是我的亲生孩子!”
此话一出,彻底镇住了那群喧闹的毛头小子。
原本就颇为尴尬的陈翠娥更是满脸无奈地低下了头,而原本还嚣张跋扈的宣子祥彻底沉寂下来,只是眉目间却又更怨毒的模样,一双狠辣的眼睛直看向宁浩,似乎觉得就是宁浩的到来彻底毁了他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