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坐在书房里，又说起常子敬近来新收的几幅字画，就要拿出来细赏一番。
“这可是前朝大书画家顾长康的作品，他的飞禽走兽画得实在是传神！”常子敬的语气颇有些得意：“我在西大街逛了好多家铺子才发现的！”
常子卫一面夸着，心里却有点犯嘀咕。
这幅画只怕不便宜，大哥一向不舍得在这些事上花大手笔，怎么······
正想着，忽见门口的帘子一撩，大太太穿着件簇新的天蓝色立领衫，端着两杯热茶进来了。
“这是今年上用的新茶，三叔也尝尝。”
常子卫连忙立起身，拱手道：“多谢大嫂！”
“三叔太客气了！”大太太说着，眼光就朝着常子敬看过去，她的声音温和如水：“老爷最近一直歇在书房里，做事虽然要紧，您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这几天起风了，书房的被褥都是薄的，衣裳也只有那么几件，不如······”
“你先下去吧！”常子敬直接打断了她，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大太太一怔，连忙放下茶出去了。
站在书房门前的鹅卵石小路上，她心里阵阵发谅。
老爷一直不回正屋去住，她费了多少劲也没有用。今天三叔也来了。原以为当着弟弟的面，他再怎么不高兴，也会给自己留点脸面，她再说几句好话，也就能把老爷哄回去了，之后自己再小意服侍着，有多少气消不得？
没想到，他不仅不肯给个台阶下，甚至连看她一眼也不愿意······
再一想到老爷书房里那个常常给他红袖添香的漂亮丫鬟，大太太的心里就像有只猫在挠。
偏偏她自己屋里的丫头不争气，她想抬举也抬举不起来，不然，哪里轮得到那个狐媚子在那里抓尖卖乖？前几天还说书房的帘子颜色太重了，看着不舒服，偏生老爷二话不说就听了她的话，立刻把那幅旧帘子给换了······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换她了？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
等到第二天孙氏过来的时候，大太太就更加没有好脸色了。
晚上回到家里，孙氏已经累得小腿肚子直抽，她奇怪地问胡妈妈：“大太太这是怎么了？”
胡妈妈哪里能知道？只得随口说了个她瞎猜的理由，又拿了美人锤来给孙氏捶腿。
过了不一会儿，常晗几人来给孙氏请安。
孙氏也没精神应付她们了，刚打了个照面，就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让她们各自回屋去吃饭。
常晞原打算晚饭后跟孙氏说想去寺庙进香的事的，见她这样，只得在自己回去吃了饭，一面又吩咐紫英：“去打听着，父亲回来了就告诉我一声。”紫英领命而去。
她自己吃完饭，就在炕上坐着，计划起外出的行程。
这次进香，一方面是要替姑父的病祈福，另一方面，她打算跟寺里问问鉴香大会的参加条件，再亲自去看看母亲陪嫁的那间卖佛香的铺子。
平济寺里每年都会举办鉴香大会，若是自己能够参加大会并且赢得一个名次，把她自创的佛香的名声打出去，再到常年礼佛的那些大户人家那里做一些宣传，说不定可以吸引来生意，盘活那家佛香铺子。
她已经打听了，今年的鉴香大会要在九月举行，现在开始准备肯定来得及。
她想想就觉得兴奋。
很快，紫英过来回话：“老爷回来了，刚吃了饭往书房去了。”
常晞连忙去了书房，简单问候了几句，就跟常子卫说了想去京郊上香的事。
“好啊！明天再跟你们太太说说。”
这样的小事，常子卫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不过他又道：“不如把你大伯母一家也叫上，你们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常晞不愿意跟大太太同行，不过一想到四奶奶一直盼望着能出门，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让她逛一逛，便也笑着应下了。
孙氏第二天起床后，常子卫就把这事跟她说了。
她冷冷地道：“既然老爷已经决定了，最后才来告诉我，想来也是不想让我跟着一齐去的，正好我最近身上乏得很，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常子卫忙笑道：“你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会不想让你去？昨天你歇得早，我这不是没有机会跟你说吗？”
孙氏把身子一扭，侧身转向里面躺下了。
常子卫想再安慰几句，无奈上值的时间就快到了，只好一边跟她说了几句话，一边草草地穿衣吃饭，就出门去了。
这下孙氏更生气了。
落霞进来服侍她梳洗，见状就悄声劝道：“太太别动怒，老爷真的不是有意的，听老爷刚才说话的口声，也是想跟您商量，并不是定准了才来通知您的。”
看着落霞那张娇俏白净的瓜子脸，孙氏的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笑道：“你倒是你老爷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想的你都知道。你这么能干，在我这当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还真是委屈你了！”
这一番话吓得落霞脸色煞白，忙跪下跟孙氏道歉。
外头帘子一响，胡妈妈已经拿着衣裳进来了，她一边笑着跟孙氏说话，一边朝落霞使了个眼色。
落霞会意，趁着孙氏不注意，连忙小心翼翼地退出来了。
常晞却不知道孙氏屋里的这些曲折，她料理了些家中的杂事，就去了大房那边，把想约她们外出进香的事说了。
大太太也十分意动。
家里最近诸事不顺，是应该好好拜一拜了。
她连忙叫人拿了黄历来翻了翻，道：“大后天就是好日子，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吧。”
常晞无所谓，于是应了下来，回屋让白露准备那日的穿戴。
白露老实守规矩，对她也忠心，让她管这些事再合适不过了。
一件樱草色宝瓶纹的细锦褙子，配上佛手黄的净面挑线裙，端庄大气又不失明艳，正是适合这个季节的搭配，常晞很满意。
“不错，就这一身吧！”她笑着肯定了白露几句。
白露脸上微红，显然是十分高兴。
“给你自己也打扮打扮，到了日子，要漂漂亮亮的跟我出去逛。”常晞笑道。
上次到田庄，她没有带白露和半夏、月绫几个人去，这次也应该补偿一下。
其他人自然都没什么意见。
于是几人借首饰的借首饰，熨衣裳的熨衣裳，忙得不亦乐乎。
其他屋里的丫鬟也是差不多的心情，这种欢快的气氛，自然也传到了正屋去。
“太太，咱们真的不去吗？”胡妈妈一边服侍着孙氏卸妆，一边小心问道。
孙氏淡淡笑道：“不过是去寺里上柱香而已，又不是没去过，有什么好惦记的？”可紧紧握在桌子边上的双手却出卖了她。
胡妈妈看着也只能叹气。
太太在娘家，从小是顺风顺水惯了的，后来一遇到所求不遂心的事，就容易急躁。可从前就算再怎么急躁，脸上还是能保持涵养的，如今却是越来越容易七情上面了。
正胡乱想着，就听见外面隐隐传来一阵说笑声，两个小丫鬟抬着一桶水，泼泼洒洒的，从正门前过去了。
胡妈妈忙追出去想要训斥一番，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几个丫头并不是她们正屋的人，倒像是五小姐身边的。
太太这些日子一直偏疼着五小姐，自己还是不要多事了。
她收回了脚步。
说起来，五小姐比六小姐还大着两岁呢，已经是个半大的姑娘了。
难道太太是想抬举五小姐，让她来压制六小姐？
凭五小姐自己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再加上太太的话······就没问题了！
胡妈妈想着，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