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常晞来了,林妈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顺势转过身来跟常晞行礼:“二奶奶辛苦了,快进来吧。”顺理成章地把那人晾在了一边。
常晞不由得打量了那人一眼。
容长脸面,脂粉未施,黛眉细细,长相只能算清秀,皮肤却是十分的白腻,乌油油的一把好头发,绾了个连常晞都叫不出名字的婉约发髻,腰上一条闪银玉带,把身形勾勒得更添了几分袅娜。
倒是个会打扮的······
见常晞看她,那人连忙上前行了个半礼:“还没进门时就听说过您的的大名,今儿可算是让我见着了。”
常六姑娘未出阁时就跟人退过一次亲,还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这事自然瞒不住何鸿阳和她们。
今儿头次见面,沐姨娘索性刺打她两句,想看看她的反应。
那边林妈妈已经介绍道:“这位就是沐姨娘。”
常晞闻言一怔。
她就是沐姨娘?
还以为会是一个容色倾城的大美人。
再细看两眼,才发现她有一双透着几分潋滟的桃花眼。
看来何鸿阳的一双眼睛是随了她了。
常晞含笑点了点头:“沐姨娘。”
表情中看不出半点不满和轻视。
莫名的,沐姨娘的心里一紧。
凡事七情上面的人不可怕,因为她的行为都是有迹可循的,可怕的是遇事不动声色的,因为无法捉摸,也就多了未知。
未知才最可怕。
可常晞的反应却让林妈妈十分赞赏,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虚扶着常晞要往里走。
常晞哪里能让她馋扶,虚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外头的沐姨娘见院子里没了人,知道自己今天也进不去了,却仍不肯回去,就站在屋檐下立等。
屋里,老太君已经醒转了,看见常晞,她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神色:“瞧这孩子,瘦得怪可怜价儿的。女孩儿家回趟娘家不容易,偏偏赶上我生病,硬是把你给拘回来了。”
自己在娘家吃得好睡得好,就是这一路奔波有些辛苦,气色不是很好。
常晞快步走过去,握住了老太君的手。
“您觉着怎么样?”她细看老太君的脸色。
老人家的唇色微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只大手温暖而有力,连一点颤抖都没有。
“我没事,再将养几天也就好了。”老太君笑得很温和。
抬头看见了林妈妈的神色,她淡淡地问道:“沐姨娘是已经回去了,还是还在外头?”
邹氏紧张地站了起来:“还在外头等着,您别动气,我这就叫她回去。”
“不必了。”老太君瞥了大奶奶一眼:“就让她进来,让她远远的请个安。不过,病中之人不喜让人打扰,来了这一趟,就算她尽了孝心,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沐姨娘果然进来磕了个头,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呢,立马就又被人架了出去。
毕竟是大爷的生母······大奶奶羞得只想找个地缝子钻进去。
大爷最近也不知道在外头忙些什么,家里连个影子都摸不着,着一家老小全丢给自己了,姨娘又不省心,还跑来添乱······
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幽怨。
--------------------------------------------------------------------------------
沐姨娘被赶出去后,却不见气馁,而是心满意足地回了东跨院。
早有殷勤的丫鬟迎上来端茶倒水。
“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大丫鬟素喜忍不住替她抱屈。
“你懂什么?”沐姨娘微笑着。
自己每天过去露个脸,老太君见了自己,就是打了正房太太的脸;要是不见自己,自己就在外头立等,伯爷回来知道了,只会加倍的疼惜自己。
至于说得罪了老太君和邹氏?
自己不过是关心老太君的身子,何错之有?老太君已经一把年纪了,估计也折腾不了几回了,她的心气又高,断断不屑于去插手儿子和媳妇屋里的事,顶多也就是训斥几句,又有什么打紧的?
至于邹氏么······泥菩萨一个,更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她悠然地喝了口茶,吩咐丫鬟:“今儿伯爷要是过来,就说我去看望老太君的病,累着了,已经睡下了。”
丫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低头应是。
--------------------------------------------------------------------------------
晚间,何栎辉、何鸿阳、何沐阳三人先后都回来了。
趁着吃过晚饭后的间隙,常晞问婆婆:“大夫是怎么说的?”
邹氏看了不远处的大奶奶一眼,低声道:“大夫说是天热潮湿,老人家体虚,受了些暑气便支持不住了,老太君早年间就有风湿,这次也重新勾起来了,已经开了对症的方子,说是让多吃几剂,调养调养。”
常晞听着就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不是什么特别紧急的急症,刚才瞧老太君的气色也不差,想来是吃的药已经见效了。
这屋里炖着药,怕冲了药性,众人是在青荣居外的小花厅里吃的饭,这边刚收拾停当,老太君屋里的丫鬟月容过来了。
“请太太奶奶们安,老太君说想见伯爷。”她是来传话的。
何栎辉听见了动静,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邹氏连忙也跟着去了。
既然是单叫了何栎辉,也许是有话要说,大奶奶等人自然不好跟过去,于是准备各自回屋。
何鸿阳却在此时开口了:“二弟和弟媳一路风尘,实在辛苦了,我那里还有些南洋进贡的荔枝香露。”他转头吩咐大奶奶:“给两位弟媳那里各送一瓶。”
大奶奶的心里很不乐意。
本朝官员的俸禄不高,但京官的日子过得都还滋润,很大的原因是,外地官员上京时都会给六部九卿的官员送东西,冬天有“炭敬”,夏天有“冰敬”,过年还有“年敬”,其中不少稀奇东西,都是这时候得的。
那荔枝香露就是外地官员进京时,孝敬自己父亲的,统共只有六瓶,母亲心疼女儿,都给了自己,之前已经给老太君和婆婆各送了两瓶,只剩下两瓶了,原想自己留下的,谁知却被丈夫拿出来送了人情······
她心里气苦,面子上却不敢流露,强笑着应了声“是”。
萧合环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微笑道:“我那里还有没喝完的,就不劳大哥大嫂破费了。”
“我倒是忘了。”何鸿阳温和地笑了笑,又看向了常晞:“那就请二弟妹都收下吧。”十分关切的样子。
大奶奶那肉疼的表情自然瞒不过常晞。
她们愿意假大方,那自己可就不客气了······
常晞笑眯眯的,刚要道个谢收下,余光却瞥见了何沐阳微蹙的眉头。
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念头一闪,常晞马上改变了主意。
“多谢大哥大嫂关心。”常晞笑道:“只是我素来体热,大夫说花露和香膏之类的东西要少吃,这东西既然难得,还是请大嫂留着用吧。”
何沐阳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一些。
常晞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起床后,二人吃毕早饭,相对坐在临窗的炕上喝茶,常晞就问起了如今京都的情形。
“你猜的不错!”何沐阳的眉宇更加舒展了,微笑道:“圣上确实是风邪侵体,又加上喝了酒,一时被逼住了心窍,随驾的太医先施了针,稳住了情况,又用了几副汤药,昨日已经清醒了,只是说话还有些不利索,但性命已经无碍。”
说话不利索,这正是中风的前兆······
常晞心里更肯定了。
“二爷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做什么?”她问道。
何沐阳平静地道:“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次大哥在外面做下的事,父亲不拿出个交代来是不行的。至于家里······”他看向常晞:“需要辛苦你了,最好能让大嫂少插些手,慢慢把管家权拿回来。”
原本想着韬光养晦,静待时机,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没想到机会竟然来得这么快······
常晞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何沐阳忍不住笑了。
都说“妻好一半福”,能娶到常晞,真是自己的福气。
念头闪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含笑问道:“你在家时有小名吗?”
常晞被他问得一怔。
怎么一下子跳到这个话题上了?
看着何沐阳探询的目光,她心里微动,想了想,笑道:“我乳名叫湄儿,不过知道的人不多,平时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叫。”
“是哪个字?”何沐阳紧接着问她:“是画眉的‘眉’字吗?是谁给你起的,为什么在家里没有人叫?”
还从来没有人对她的乳名这么好奇过······
常晞笑着摇了摇头:“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是这个湄字。听父亲说,名字是母亲给我起的,家里的姐姐妹妹其实都有乳名,但不知什么缘故,大家都很少用。”
“真是个好名字。”何沐阳赞了一声。
能给女儿起这样诗意的名字,岳母大人一定也是一位才女。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常晞的脸上,却发现她目光微垂,情绪并不高涨。
是想起了她的母亲吗?
自己再不济,好歹还是父母双全,可她却从小没了生母,继母刻薄,姐妹反目······
何沐阳的心里一痛。
他伸出右手将常晞紧紧抱住,低声道:“以后,我就叫你湄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