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付知渊的质问，晏青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在药箱里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她掏出两枚玉佩攥在手里。
“哀家是来把东西还给王爷的。”她摊开左手，一枚完好无缺的白玉躺在掌心，“涵玉顽劣，无意拿了王爷的玉佩，如今物归原主。”
这不是他仿了她的传家宝定制的那枚吗？付知渊也不伸手去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这样的东西，王爷还请仔细收好了！”晏青见他不收，便兀自地放到了他的枕头边，“否则让旁人瞧见了，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你怕死吗？”付知渊突然没头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晏青怔了怔，而后轻轻开口：“这世上没有人是不怕死的，王爷也怕，哀家更是惜命！”
付知渊从床边拿起拿起玉佩，放在指间摩挲着，眼中是复杂的神色，柔情和愤怒交杂着。
“你怕死吗？”他猛地抬起头来，“如果你怕死，就应该在我进宗人府之后极力撇清关系；如果你怕死，就应该待在宫里好好防着疫症。”
“而不是为了我，冒险向皇上求情，又偷跑出宫只为救我一命！”他的眼中有泪光闪烁，“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可能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一直以来，他恪守本分，认清自己的地位，对心爱的人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但是这回她冒死从宫里跑出来救他，却让他自以为看清了她的心意。
她也是爱他的吧？否则怎么会无惧凶猛的疫症、不怕皇上的怪罪，偷跑出宫为他诊治呢？
“哀家是为了淑太妃！”晏青不忍再看他的泪眼，干脆别过脸去，“淑太妃心疼自己儿子，才拜托我出宫为王爷诊治的，请您不要误会才好！”
她在心里也问自己，怕死吗？自然是怕的。
学医的人即使见惯了生死，但面临危险的时候，还是会自然地选择逃避，避祸是人类的本能。
她做的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不怕死，而是因为怕他死！就连现在强忍着心痛对他说的这些狠话，都是害怕他再受牵连。
皇上下旨幽禁，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耻辱；门口那块“延亲王府”的牌匾，也不过是变相的囚禁罢了；虽说还挂着亲王的名衔，但这王府里冷冷清清的，连伺候的人都被打发走了一大半。
这说明皇上已经在警告他了！倘若他再敢有不轨的行径，下一次迎接他的可能就是刽子手的鬼头大刀了！
“就像这枚玉佩一样！”晏青摊开右手掌心，是她那枚摔成两半的传家宝，“有些东西摔碎了，就永远合不拢，即使勉强修复，也注定生生世世隔着鸿沟。”
就像她和他一样，即使再努力再强求，中间依然隔着封建礼教的鸿沟，这段感情也依然不为世俗所容，皇上更不会放任自流！
“还不如王爷手里这块玉佩，即使是仿造的，但至少完好无缺。”晏青扯出一抹苦笑来，看着付知渊手里的玉玦道，“王爷是天之骄子，以后定会觅得良人，如这块白玉一般通透干净，完整无缺，你们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要她不再靠近他，就不会再为他带来灾祸；兴许过段日子，皇上的气消了，也就解了他的幽禁，让他与某位官家女子成婚。
从此鸾凤和鸣，儿孙满堂，一生平安喜乐，再也无需面对这样的杀身之祸。
而她，作为先帝的嫔妃，先帝的未亡人，早已经不是王爷的良配；更遑论在这高墙大院的深宫里，想要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付知渊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从愤怒到失望，再到泪水盈满眼眶，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过他一眼。
“你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稀罕！”他怒吼了一声，将手里的玉佩狠狠地摔碎在地上，“这样的美好姻缘并非我心中所愿，这样的双双对对，不要也罢！”
白玉砸到地上，在夜空中发出凄厉的悲鸣；“哐当”一声，玉佩碎成了渣渣。
守在廊下的叶凡被这响声惊了惊，连忙跑进来查看情况，却发现房中的两人都红了双眼。
“滚！”付知渊咆哮道。
叶凡从未见过王爷发这么大的火，也从未见过他流泪的模样；即使是被幽禁到宗人府，他也是谈笑自若将心事都抹去。
他心情忐忑地退开，门刚掩上的瞬间，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晏青惊诧地回过头来，看着地上摔碎的玉佩，努力忍住泪水不让其落下；付知渊冷笑一声，从她的药箱中翻出了那枚香囊。
“这是你离开飘香院那日，我给你的平安符！”他举着香囊在她眼前晃了晃，“如果你对我无情，何苦一直带着？”
“这是哀家给你的玉佩，终归是我自己的东西！我如何不能带着了？”晏青反问道。
“那这些日子的彻夜不眠，贴身照料呢？”付知渊一步一步地摧毁着她的心墙，“你嘴对嘴给我喂药，也是一个挂名额娘应该做的事吗？”
“还是说，是我额娘嘱咐你做得如此细致？”他逼问道。
晏青被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
即使能把淑太妃搬出来，但这嘴对嘴喂药的事，也是她晏青自己决定的，与旁人无由！总不能说淑太妃教导她对自己的儿子，行这等羞耻之事吧？
晏青摆了摆手：“哀家乏了，不想再跟王爷争论！既然王爷已经好得差不多，那明日一早哀家便该启程回宫了。”
说罢，就快步走到门边，伸手准备开门离去。
既然没办法正面对抗，她只能选择避开这个烟火喧嚣的战场；如果再被他逼问下去，不担保她努力筑起的防备，就不会轰然倒塌！
“你还记得那床大红锦被吗？”付知渊突然开口问道，“那床你送给我的，预祝我新婚之喜的贺礼！”
晏青站住了，心口一阵刺痛。
“我很喜欢那床大红锦被，但如果不是同你一起盖的话，我宁可不要！”他在身后扯开嗓子嘶吼道。
晏青回过头来，两滴泪珠终于滚落下来。
“青儿，我爱你！”付知渊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