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芮眼珠儿一转,脸上依然带着笑容:“男子多变自古如此,就连那五姨娘,当日独得父亲多番疼爱,甚至生下楚府的孙子,最后父亲不也要把恩宠分给新进来的姨娘们,你要看得开才好。否则只会身受其苦。”
苏姨娘叹一口气,道:“是。锦小姐之言句句在理。妾身明白。”
锦芮的唇边噙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在理不在理是其次,姨娘明白才好。”
苏姨娘良久不再说话,只专心看湖中半开的莲花,恣意柔软地散开,触目清新的白色。
再开口不觉语气有怜惜之意,静静道:“五姨娘的孩子很是可爱,可惜却是命途多舛,小小年纪就要被人惦记,这样 不好。”
锦芮听她说的奇怪,嘴唇撇了撇,面上却少不得微笑道:“苏姨娘何出此言呢?婴孩虽然体弱,但也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自然有神佛护佑,奸险小人是害不得他分毫的。”
苏姨娘略显怅然,骤然微露厌弃神色:“满天神佛只晓得享受香火,何来有空管一管世人疾苦。何况若是小鬼故意为难,只怕神佛有心也保不住。”
锦芮看她一眼,眼底有着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鄙夷,但面上却只做热络,“姨娘有这样的担忧,是好事,但那婴孩到底是五姨娘所生,她自会费尽心思照顾,姨娘你也需安心才好,”她装模作样的叹一口气,“姨娘只知道为别人操心,却不知道自己也是身陷险境啊。”
苏姨娘轻轻咳嗽几声,只做满眼迷惑,“什么意思?”
锦芮叹息一声,道:“五姨娘如今已是诞下世子,自然是稳坐地位了,但姨娘你不同,你只不过是新进府,地位不稳,如今对你来说最为重要的事不是操心别人的孩子,而是在这楚府里站稳脚跟,在诸多新进的姨娘里拔得头筹。平日也该多多保养,玉体康健才能早日为父亲诞下孩子啊。”
苏姨娘脸色红红,只一笑:“承锦小姐吉言。如得此愿,我情愿折寿十年。”
锦芮意味深长的笑一下,“若姨娘真心想达成此愿,我倒是可以鼎力相助,我的生母虽然离世,但我的背后是偌大的沈氏,父亲一向敬重沈府,想来有了我的帮忙,姨娘定能如愿的。”
苏姨娘面露好奇之色,“不知锦小姐什么意思?妾身倒是听不太懂了。”
锦芮的手心摊开,露出一颗米珠大小的粉色香饵。她不急不缓地开了口,声音像是九霄云空骤然划过的一道闪电,“古籍中记载的凝露香,真是好东西,似百花清新。而这颗妙东西,更当真是个宝贝。”她看着苏姨娘,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苏姨娘,你若有这一小点东西,便也能留住父亲的心了。”
苏姨娘没想到她会拿出这些东西,羞得拿绢子遮住了脸,轻声道:“锦小姐怎么拿出这些东西,妾身不敢,妾身不敢。”
锦芮见她如此不识抬举,面上微微一搐,已见森然之色,却仍是挤出一抹笑,“这是什么话,女子闺房之乐,有何不敢的?再说了,只要苏姨娘你怀上孩子,整个楚府都会围着你转,这么莫大的荣誉,难道你不想要吗?”
苏姨娘怔怔之下,诧异道:“有毒无毒?”
锦芮冷笑一声,果然,没有女子能够抗拒这份荣宠,只道:“无毒。”
苏姨娘微微松一口气,面色略有挣扎,咬着绢子道:“但若是被人发现……”
锦芮的语气放低,似是带了无尽的诱惑,“此事你知我知,没有人会发现的,我更加不会告诉别人,以免惹祸上身啊。”
苏姨娘的呼吸稍稍急促了几分,她缓一缓气息,咬唇道:“锦小姐何故待我这般好?妾身真是受宠若惊。”
锦芮知道对方心中仍旧带了狐疑,只轻声笑道:“眼缘这种事,怎么说得清呢,我打从第一眼见到姨娘你,便觉得你亲切,此时亲近些也是理所应当,方才也说过了,我的背后是整个沈府,姨娘,你跟对了人,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啊。”
苏姨娘叹一口气,脸上换上一种谄媚的笑意:“锦小姐说的也是,妾身在楚府无依无靠,从此便要依仗锦小姐了,但凡有事,锦小姐只管吩咐,妾身定是万死不辞的。”
锦芮笑了笑,“姨娘客气了。”
待到她转身离开,苏浅掂了掂手上的那几枚香饵,对身侧的婢女道:“你看,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
那婢女不知道自家主子什么意思,她只是觉得担心:“姨娘,我担心这件事有些不妥。若是被人发现了,只怕……”
苏浅笑而不语。
秋风无尽吹来,微微蕴凉,卷着一缕缕花叶即将凋零的颓然气息。
初秋的晌午已有一丝清冷之意,半黄半绿的树叶开始在枝头颤动,那种欲留不能留的姿态,很有一丝无奈。
也许是新出了那些事,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楚常云都歇在五姨娘处,其余众姨娘颇有怨言,老夫人听了也直皱眉,但因着楚常云之前提过照应五姨娘之事,也只能格外上心,不时挑了些衣料吃食送去。
但那五姨娘自生产时受了一番磨难,又兼产后郁郁不乐,便落下产后不调的症状,比之从前愈加郁郁寡欢。连日来因着楚常云颇多眷顾,倒也神色好了许多。
这一日,楚念正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只见一位老嬷嬷进来回禀道:“五姨娘说自己今日身子不快,不能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就着旁侧人的手喝了一口茶,隐隐叹一口气,只向楚念道:“念儿,你看看,这好好的身子又不好了,到底自己身子要紧,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楚念正要接口,转首见那老嬷嬷的神情,心下察觉,忙道:“你仔细说,究竟如何?”
那老嬷嬷敛着手低声道:“听闻早起五姨娘抱着婴孩在花园里散心,恰巧碰上新来的姨娘们,难免言语上有些冲撞叫五姨娘吃心了。”
老夫人的眸光淡淡的,只道:“飞上枝头便是凤凰,如今平起平坐都是府里的姨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闹出这些事端,叫人听着闹心的很。”她停了一停,语气间颇有责难之意,“芸娘也不是新人了,凡事也不知道忍着些,同那些小姑娘怄气,传出去只会惹人笑话了。”
楚念微微一笑,道:“父亲向来喜爱妩媚鲜亮的女子,比之如今五姨娘的沉默,的确是新来的姨娘们可人疼些。”
老夫人略略沉吟,蹙眉道:“即便是这样,那也不该动不动就因此发气,男子三妻四妾乃是正经事,她难不成要一直耿耿于怀不成?”
楚念唇角含着淡漠的笑意,“芸娘向来沉默隐忍,日子久了便会想通了吧。”
老夫人轻哼一声,只道:“她这一出出闹得,也是叫人瞧不上了,如今我身子乏了懒得动,正好去眠一眠。念儿你替我去亲自瞧瞧她吧。只是要记得到那院子里凡事小心些,别落了人话柄。”
楚念眉目清浅,如含烟一般温润,微笑颔首道:“且不论这个,之前闹出那些误会,孙女也该去瞧她的。”
老夫人淡淡道:“其实我也能理解,也难怪她,自己的孩子差点养不大,是该后怕的,只是日子到底是要向前过的,如今孩子没事,罪魁祸首也查清楚了,她还想怎么样呢?”
楚念拨着手腕上一枚晶光灿烂的镯子,头也不抬,轻声道:“祖母何必介意呢?其实五姨娘同祖母想的也是一样的,不过是盼着孩子平安长大吧,天下做母亲的莫非如此,也挺好猜的。”
老夫人的神色稍稍松弛了些,“若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就怕她生了旁的心思。”
她的语气里有着隐隐的担忧,楚念不作回应,稍行了礼,便往那五姨娘的院子里去,才进门便听得儿啼之声不止,果见婴孩刚睡醒,正在乳母怀中啼哭不已。
五姨娘歪在榻上又是心疼又是焦灼,连连叫乳母好生哄着,偏生乳母怎么哄也哄不了,急得满头大汗。
她一抬头,见楚念来了,挣扎着起身要行礼,楚念忙按住了道:“姨娘身子不适就好好躺着,这么拘礼做什么。”
五姨娘神色郁郁,还未说话便落下泪来,只泪眼朦胧道:“念小姐看笑话了,妾身无用,身子不济事,连自己的孩儿也哄不好,失礼了。”
楚念握了她的手,笑道:“这就是见外的话了。小孩子哪有乖巧不哭不闹的,我听婴孩哭的响亮,可见身子健壮。姨娘该高兴才是。”
说罢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笑道,“念姐姐抱一抱,可要乖乖的哦。”
五姨娘怀有身孕时胎气不宁,时有滑台之险,生产之日又吃足了苦头,以至足月生下的孩子体型仍旧略小。
楚念抚着他的小脸笑道:“这小模样倒是像极了姨娘你,有时候哭一哭也是好事。”
“我倒宁可孩子爱吵闹些,他一哭我便如揪心一般。”说到这里,五姨娘面上略带愧疚之色,“之前的事,是我误会念小姐你了,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不该随意怀疑你的。”
楚念轻声道:“爱子之人,自然可以理解,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更是不会介意的,姨娘只要日后当心点,别叫旁人钻了空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