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翎被裴云序半环在怀里，浓烈的熏香味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冽的冷松香味。
她昏沉的脑袋顿时清晰了许多。
这是宫宴。
她不该冲动。
即便那人真是方兰姐姐，木已成舟。
她也做不了任何事。
但她总会找到机会同她说话的。
想明白的姜翎也从容了许多，她推了推裴云序抱着她的手，却没推动。
一抬眼看见他嘴角似乎微微翘起。
她眼睛微眯，右手微微用力，在裴云序的小臂上扭了一圈。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肌肉紧绷，硬邦邦的捏得她手疼。
但很快他便放松了些。
这点小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姜翎却松了手。
裴云序微微疑惑地低下头，似乎在问她怎么不捏了。
姜翎别开了眼去看进来的人。
她和裴云序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
他能装作无事发生，甚至谈笑风生。
可横亘在两人间的隔阂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深了。
而她……
方兰从殿外走了进来，打断了姜翎的思绪。
她换上了一袭水蓝色宫装广袖长裙，裙裾以银线密密绣着缠枝玉兰暗纹，行走间流光隐现，端庄清雅。
如墨青丝尽数绾成凌云髻，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点翠步摇，并几朵新鲜的玉兰绢花，再无多余珠翠。
面上薄施粉黛，褪去了舞剑时的英气勃发，眉宇间多了几分符合宫规的柔顺与疏离，唇上点了恰到好处的朱色，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剔透。
步伐不疾不徐，裙摆几乎不动，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宫仪要求的尺度内，仪态无可挑剔。
然而，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目中，目光沉静如水。
不见新晋宫嫔常有的怯懦或娇羞，亦无刻意逢迎的媚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行至御前，依礼深深下拜，动作流畅优雅，声音清越。
“臣妾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姜翎远远望着，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紧。
那个曾与她纵马京郊、笑言要踏遍山河的方家姐姐，此刻周身被这华美宫装与繁冗礼节所包裹，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她清楚，方兰并非被迫，这身宫装是她自己选择的铠甲，这殿上叩拜亦是她为自己和家族选的路。
可正因如此，那份明知前路艰险却毅然前往的决绝，更让姜翎心口泛起细密的疼。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刚刚起身的方兰，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席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姜翎的位置。
四目在空中悄然交汇。
刹那间，方兰那双沉静的眸子里，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没有流露出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身为宫妃的矜持疏远，只是极轻、几乎难以察觉的，对着姜翎的方向，微微眨了一下眼。
那眼神里有关切，有安抚，更有一丝“不必为我担忧”的笑意。
随即，她便从容地移开视线，微微垂首，依旧是那副温婉恭顺的宫妃模样，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
“好好好，爱妃来朕身边坐。”
此次宴席，后宫嫔妃只有皇后和皇贵妃出席。
若不是兰贵人献舞，也入不了皇帝的眼。
但此刻让她上殿，是荣耀也是羞辱。
她的作用不过就是个陪酒的妃子罢了。
所以底下人只静了一瞬，便又恢复了杯酒交错的热闹场景。
大皇子也将裴云序重新请了回去，又有几个官员走了过来。
“侯夫人与兰贵人很熟？”
七公主好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姜翎偏头笑了一下，并未隐瞒。
“少时相识，已有多年未见了。”
“哦。”
七公主看了一眼裴云序，想起方才他虚虚环抱着姜翎的动作，眼神里带上了些许恶意。
“也对，方家当初是因为舒家弹劾被贬到边关的，夫人也是舒家人，因为这事，兰贵人不会恨上侯夫人吧。”
姜翎嘴角带笑，眸色却有些冷。
“方家被贬是皇上判决的，兰贵人此番封妃亦是皇上所赐，按照殿下的说法，那岂不是……”
七公主俏脸微寒，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大皇子，大皇子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侯夫人怎么这般断章取义，本宫只是关心你，你这……不是要害了本宫吗？！”
七公主压低了声音，险些气的柔弱都装不下去了。
但姜翎也不惯着她。
“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但妾身可万万不敢。”
七公主气的胸脯上下起伏，好一阵，她才继续说道。
“本宫见过你妹妹舒二小姐，她行事大方又有主见，才是侯府主母之选。侯夫人这般牙尖嘴利，到时候给裴府招来祸端可就完了。”
姜翎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借殿下吉言，若是她嫁的那书生能成了状元郎，殿下又能与舒二小姐共忆往昔了。”
七公主一愣，舒府觉得这事不光彩，又办得快，一顶红轿子就把人嫁了过去，她还真不知道此事。
“舒二小姐嫁了个书生，她不是喜欢……”
她顿了顿，飞快地看了裴云序一眼。
“你干的？”
姜翎无语，她要有这本事，早就把她卷铺盖丢进人家家里了，至于忍了她七年。
七公主说完又摇了摇头。
“不对，都说侯爷对舒二小姐非常上心，定不会允许你欺负她的！”
裴云序从客套中脱身而出，听到这话眸色 微沉。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姜翎，确认她没生气，方才对七公主道。
“传言多为谣言，公主久居深宫，不可偏听偏信。”
听到裴云序训斥她，七公主似乎害怕地缩了缩肩膀，轻咬嘴唇，小脸都有些涨红了。
大皇子适时端着酒杯上来解围，揶揄道。
“也不是传言吧，你和舒家二小姐相识多年，连你去沙场前，前途未知时，都跑去城门口送你。若是没有侯夫人，你定会娶舒家二小姐为妻的，可惜造化弄人。”
这男的茶起来就没女的什么事了。
大皇子又看了眼姜翎，眼带笑意。
“不过侯夫人此等绝色，武安侯你心动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