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来人停在软榻不远处，那道身影将烛火的光芒遮去大半，在她面前投下阴影。
姜翎反射性地别过了脸，恨不得整个人都藏起来。
微风吹过，熟悉的香味愈发浓郁。
像要把她包裹起来，让她沉沦。
姜翎左手紧紧抓着薄毯，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细密的丝线扯断。
裴云序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他又为什么不说话？
沉默在院中蔓延。
在这片寂静之中，姜翎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心跳如擂。
裴云序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绷紧的侧颜上。
往日灵动的眉眼低垂着，长睫在苍白的脸颊投下两道不安的颤影，连紧抿的唇瓣都失了血色。
她右肩缠着绷带，因为紧张过度，血色从白纱里透了出来。
她在怕他！
她不想见到他！
裴云序心头无端一紧，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认清这个事实。
裴云序的喉结剧烈震动了一下，他的头又开始晕眩了。
他捏了捏眉心，也没想好怎么开口。
但看见姜翎这般紧张，高大的身躯还是往后退了两步。
烛火的光芒再次浮现，姜翎紧绷的身体顿时松懈了许多。
微风一阵阵吹着，姜翎的手脚也有些冰凉。
就在她以为裴云序已经离开的时候。
突然身子一轻，被人连着软塌一起抱了起来。
“谁！”
姜翎惊呼出声，眼睛也不自觉地往外看去。
裴云序心中一惊。
姜翎就在他咫尺之间，近得能看清她脸上的绒毛和毫无神采的眼睛。
他喉头一紧，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姜翎此刻也是心头打鼓。
熟悉的香味再次传来，将她团团包裹，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裴云序肯定发现她看不见的事情了。
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碰上裴云序，她总是在输。
裴云序将她抱进房里，把软塌放置在了窗前。
她在裴府时便喜欢呆在窗前。
这是她一贯的习惯。
从这看过去，窗外的桂花树开得正好，以及院子的正门也是一览无余。
裴云序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姜翎脸上，夹杂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温柔。
姜翎……
是在等他？
桂花的香味从窗口涌进来，他看见姜翎避他不及地闭上了眼。
裴云序感觉胸口窒息了一下。
手蜷缩成拳，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他低头去看，柔软的绸带还在他手腕上系着，被风吹过柔柔地拂过他的脉搏。
鲜亮的像曾经的姜翎。
猜到她在此处和真的看见她时，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看见她的一瞬间，裴云序是有点生气的。
京城里到处都是找她的人，但她却因为闹别扭，躲起来不肯回府。
但看见她的伤，又发现她突然失明之后，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抓了一下，疼得厉害。
她恨他。
怨他。
都是应该的。
是他没有相信她。
没有同她一起上山。
这一刻所有的心思都有了解释。
他对姜翎。
是愧疚的。
“姜翎……”
她的名字从他的薄唇之间吐出，声音低沉又温柔。
姜翎的睫毛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姐姐，我回来啦！”
阿娅推开院门，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视线在院中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最后落到了敞开的窗棂上，姜翎正半躺着，露出半张脸来。
“咦，姐姐你怎么进来了，立春姐姐叫人来过了吗？我还想着等你吃完点心再去找阿扎叔帮忙呢。”
长长的鸦羽微微颤抖，姜翎睁开了眼睛。
随着阿娅开门的动作，风灌了进来，将残留的松香吹得一干二净。
他想说什么？
姜翎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随着风动，她的心到底还是被裴云序牵动了。
看着姜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阿娅有些困惑。
“姐姐怎么了？是伤口又痒了吗？”
她走上前，将姜翎扶正，这才发现白色的纱布上已透出了血丝点点。
“呀，怎么伤口裂开了，不是用了药已经结痂了吗？”
姜翎摇了摇头，紧握的拳头也松开了些。
“对不起阿娅，是我动作大了些。”
“姐姐不用跟我道歉，身子是你自己的，疼不疼只有你自己知道。”
没想到阿娅竟然会这样说，姜翎眼眸微垂。
不由嘲笑自己的天真，连小孩都比你懂。
难道就因为裴云序在找她，就能断定裴云序心里有她吗？
七年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轻易改变。
阿娅熟练地帮她处理完伤口，擦了药，又换上新的纱布。
露出的香肩瘦弱无比，锁骨清晰可见。
阿娅嘟了嘟嘴，帮她穿好衣服。
跑去桌前打开了食盒，献宝似的将里头的东西拿给了姜翎。
“姐姐你闻闻，这是什么呀？”
温热地带着甜甜的糯米香，上面还有红枣的味道。
“不会是四方斋的枣泥糕吧？”
“对哦！”
阿娅将枣泥糕掰开一半，凑到了姜翎嘴边。
“阿扎叔去迟了，没买到杏仁糕，这个也很好吃，你快尝尝。立春姐姐说红枣能补气血，你多吃点。”
姜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就着阿娅的手将枣泥糕咬了一口。
甜甜的味道瞬间抚平了她的忧愁。
“好吃，等我好了，我给你做红枣发糕。”
“发糕，我们那也有！”
“是嘛，但是咱们用的食材不一样，味道肯定也不一样，到时候你尝尝。”
“好呀好呀。”
……
裴云序站，在屋顶上，听着房间里的对话。
面色沉静，身形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从他察觉自己对姜翎的愧疚之后，理所当然地把所有的心思都归到了此处。
这会听说杏仁糕没买到，他眼神微闪，想着明早就让凌霄去买。
至于姜翎做的红枣发糕……
他似乎也是吃到过的。
不过他不爱甜食，姜翎给他做的基本上都分给下属吃了。
倒是玉儿和砚书很喜欢吃。
两个孩子知道姜翎还活着，一定很开心吧。
但是……
裴云序眼里闪过一丝苦恼。
姜翎似乎并不愿意回裴府，也不愿意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