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银杏陡然睁大了双眼。
不可置信地看向凌霄。
凌霄挑了挑眉,眼里满是揶揄。
“城南京郊这块离军营近,所有宅子的户主都要登记造册,你买得那般急,自然一下就被我们注意到了。”
他将大拇指和食指放在一起比划了个钱的意思。
“那宅子还是我卖给你的,也就多收了你一成。”
“你……”
银杏气急,一下子就红了眼。
她怎么这么没用,原来她买宅子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怪不得侯爷来得这么快。
银红瞪了凌霄一眼,将银杏拉到一边。
“别听他瞎说,夫人会不知道城南这片的情况吗?我猜,夫人是故意的。”
她挽着银杏的手,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咱们先去了城北,绕了一圈,又往城南跑,如果真要离开,路线根本不对,夫人,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
银杏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齐齐瞪了凌霄一眼。
没脑子的男人,被夫人耍得团团转,还自以为是反将一军。
而马车边,被反将一军的男人裴云序正在暗自思索。
如何说不显得他没那么……真小人。
但没想到姜翎先开口了。
“玉儿和砚书知道了吗?”
裴云序一愣。
“你……”
他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却也发现自己低估了姜翎的聪明。
姜翎也低估了自己对裴云序的了解。
她就是笃定地认为,裴云序应当是已经安排好一切,才会对汝阳王,对众人公开她还活着的事实。
“姜家的事你能解决?”
“自然。”
裴云序快速回答道。
“我可以回去,但寿宴过后,我依然在外头养伤。”
裴云序很想拒绝,但他不想把姜翎逼得太紧。
他换了个说法。
“玉儿和砚书不一定会同意。”
“那就不用侯爷操心了。”
见她语气平静,裴云序心中暗叹一口气。
姜翎恐怕已经怨上他了。
但今日能留住她,他不后悔用此等小人行径。
来日方长,他们还有时间。
裴云序朝凌霄招了招手。
得了裴云序的示意,凌霄立即指挥众人护卫着马车调转方向,朝着京城缓缓行去。
车厢内,银杏和银红惴惴不安地交换着眼神,满腹忧虑,却因周围全是肃穆的护卫而不敢出声。
颠簸了大半夜,困意终究战胜了紧张,在马车平稳而有节奏的晃动中,两人的眼皮渐渐沉重,最终歪靠着车厢壁,沉入半梦半醒之间。
姜翎始终闭目倚在角落,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在此刻席卷而来,她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呼吸变得轻浅而均匀。
直到马车停稳,她还没醒。
银杏和银红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被凌霄一手一个扯了下去,冷风一吹,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她们正准备上去叫醒姜翎,却见裴云序朝她们抬了抬手,示意她们退下。
两人对视一眼,只能不甘地退到一边。
但也正是这个时候,两人才发现,竟然又回到了老宅子里。
裴云序掀开车帘,月光随之流淌进昏暗的车厢,恰好落在姜翎沉静的睡颜上。
她眉宇间平日里的疏离与戒备尽数消融,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像一只终于收起利爪的猫。
他凝视片刻,方才俯身,动作极轻地将她的头缓缓靠向自己胸前,随后稳稳地将人打横抱起。
身体悬空的失重感让姜翎眉头微蹙,意识在睡梦中浮沉。
然而那股熟悉的、带着冷冽松香的气息萦绕而来,让她猛地惊醒。
但这时,裴云序已经抱着她走下了马车。
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得压下了想挣脱的冲动,继续闭眼假寐,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裴云序自是察觉到了怀里人的紧绷,她在抗拒。
但他并未点破,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收得更稳了些,步履从容地穿过庭院,径直走入内室,将她轻轻安置在铺着软缎的床榻上。
“好好照顾夫人,明日我来接她。”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床上依旧紧闭双眼,但睫毛还在微微颤动的姜翎,旋即转身离去,带着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银杏和银红刚送走众人,急忙转回内室,却见姜翎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
正怔怔地望着头顶那袭熟悉的青纱床幔,目光清醒地没有一丝睡意,仿佛方才的沉睡从未发生过。
“夫人……”
银杏轻声唤道。
姜翎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躺着。
被褥间还残留着那人身上清冽的气息。
她现在神思很混乱。
“夫人,侯爷他们已经走了。”
姜翎偏头看向她。
“都去休息吧,我这不需要人了。”
看着她继续沉思,银杏和银红对视一眼,也免不了心里叹了口气。
侯爷现在心里分明是有夫人的位置了。
但是夫人好像却不喜欢侯爷了。
她们看得清楚,也看得明白。
夫人是被侯爷伤透了心了,这次又是被威胁回来的,自然心里更不好受。
但这不是她们管得了的事,她们只能伺候好主子,逗主子开心就行了。
窗外,天边已透出第一缕微光。
姜翎动了动疲累的身躯,从困倦中醒了过来。
她睡得不太好,眼下一片青黑,看着愈发苍白。
“夫人,你身体还没好,今日真要进宫赴宴吗?那宴席又饿又累,奴婢怕您吃不消。”
银杏说这话的时候,裴云序正走进院子里来,两只手还一边牵着一个孩子。
闻言眼神轻闪。
两个孩子看见姜翎,顿时哭着跑了上去。
他落后几步,朝凌霄吩咐了几句。
姜翎被两个孩子左拥右抱,听着他们不成调地诉说着对自己的思念,心下感动却也有些觉得自己凉薄。
若是以前,她定会抱着他们一起痛哭流涕。
但现在……
她只是温柔地摸了摸两人的头,眼眶红了红,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甚至于比她以侍女身份进入裴府时,还要不自在。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当娘的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