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序面无表情地抬手,拂了拂方才打斗中沾染上衣袖的微尘,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本侯行事,何需你来相助?况且……”
他抬眼,目光如冷电般射向对方。
“本侯未曾将你私自潜入京城之事禀明圣上,已是饶你一命。”
“呵呵。”
黑影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谁不知道侯爷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你若想去告发,尽管去便是,只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不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
他刻意咬重了“她”字。
两人皆心知肚明。
裴云序拂尘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空气瞬间凝固。
凌霄赶到时,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主子,他……”
裴云序偏头,眼神凌厉。
凌霄立刻住了嘴,转而汇报起另外一件事。
“黑衣人已经抓到了,他服了毒,但没死透,已经拿着您的令牌去请太医来救治了。”
“另外……舒家那边请侯爷去一趟。”
裴云序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他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手,然后丢到了地上。
“安排人守着舒府,其他人回营地。”
凌霄应了一声。
但看见裴云序离去的方向,却有些不对。
那不是舒府的方向。
他皱了皱眉,招呼手下将现场清理了一遍,免得吓到明天早起的百姓。
……
裴云序走得很快,很快便到了使臣暂住的府邸之外。
朱红大门紧闭,森严寂静。
在那高悬的灯笼下他顿住了脚步,身后的影子看起来修长又孤寂。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颚线条绷紧如石。
方才黑影问他的时候,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动摇了。
以姜翎那宁折不弯的性子,若知道他转手便将她的“救命恩人”推向绝路,哪怕那是别有用心之徒,恐怕……
这辈子都不会再回裴府。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想去触摸腕间那条绸带,这是他这两天养成的习惯。
指尖却只触到一片空荡的肌肤。
裴云序蓦地一怔。
这才想起来他昨日把绸带压在了姜翎的榻上。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冒着被别人发现的风险,他仍将这一点微小的系带放在了她身边。
就好像他们之间那根岌岌可危的红线……
所以他放走了那位蒙族少主。
但他不可能放过她!
裴云序周身微寒,从后墙翻身进了姜翎的院子。
夜深露重,院中只剩下廊下几盏昏黄的灯笼,氤氲着朦胧的光晕。
裴云序翻进院墙时,动作放得极轻。
却见姜翎并未安寝,仍独自靠在窗前,半靠在软榻上。
她听见动静,心下一惊,手在窗棂上微微用力,坐起来了一些,露出一张苍白单纯的脸庞来。
“谁?”
蒙族少主回来了,立春和阿娅都过去了,这时候怎么会有人过来?
裴云序站在原地没动,见她有些惊慌,视线从她空洞的眼睛上扫过。
“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姜翎身子一僵。
裴云序!
今天不是皇上给他的期限的最后一天吗?
他还有空来她这?
黑衣人抓到了吗?
姜翎这般想着,便也问了出来,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意识的关切。
但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裴云序脚步一顿,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突然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一丝窃喜在他心里悄然滋生。
姜翎还关心着他的安危,至少此刻,她的心思还系在他身上。
裴云序嘴角微微扬起,他走到廊下,两人隔窗对望。
“蒙族少主,可信吗?”
姜翎没想到裴云序第一句话竟然会问她这个问题。
但是她不知道。
她连少主面都没见过,谈何可信?
但这些,她不会告诉裴云序。
她低头不语,头微微偏了过去,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来。
裴云序眸色 微暗。
但目光触及被姜翎拿在手中的发带时,他又突然高兴了起来。
连姜翎对他的冷漠也可以忽略了。
“我会让太医过来为你诊治,最近京城事多,你在此养伤也无妨,等你好了,我再接你回府。”
裴云序很少跟姜翎说他的安排,他从来都不是个句句有回应的人,除了对舒羽。
姜翎闭了闭眼。
她需要太医,京城之中最好的医者,说不定能找到方法治她的眼睛。
她也不能一辈子当个瞎子。
但裴府,她也不想回。
见姜翎不语,裴云序皱了皱眉,进了屋。
随着他的逼近,熟悉的香味愈发浓郁,将姜翎浑身都包裹起来,她身子一僵。
裴云序单手撑在窗框,将姜翎困在这一方静谧的天地之间。
不过短短几日,她又消瘦了些,圆圆的下巴也变尖了些。
有了几分当初初见时的模样,更添了几分让他心口发紧的易碎感。
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扫过她的眉眼,她小巧的琼鼻,最终落在她微微干裂的嘴唇。
因为紧张,她伸出小巧的舌头轻轻舔了一口。
心底某根紧绷的弦悄然断裂。
带着一丝悸动,裴云序突然吻了上去。
不是在梦里,而是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的人。
姜翎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抵住他坚实的胸膛,想要挣脱。
裴云序却顺势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用发带灵巧而牢固地将她的双手系在了身前。
避免她乱动把伤口撕裂,裴云序一只手从身后环住她,握住她如柳树般细细的腰身,固定住她的身体。
另外一只手则稳稳托住她的后脑勺,不容拒绝地加深了这个吻。
最初的惊惶与抗拒,渐渐被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战栗所取代。
唇齿间是他清冽又霸道的气息,混杂着院落里桂花甜馥的芬芳,织成一张令她眩晕的网。
姜翎羞耻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可耻地在这个过于深入的亲吻中渐渐软化,甚至生出了一丝隐秘的、迎合的渴望。
一个潮湿而绵长的吻,在无声的抵抗与默许中,在浮动的暗香里,几乎要夺走她所有的呼吸。
她眼中突然落下了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