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颜希一整天没进食,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不想周穆清一甩袖子,径直往内院去:“本王饿了,摆饭。”
林颜希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果然他的下一句便是:“你一旁伺候着。”
……意思就是他坐着,她站着;他吃着,她看着,他有需要的时候,还得端茶递水。
林颜希两眼一黑,心知那秋后算账这就开始了。
面上却还得强颜欢笑:“是,王爷。”
周穆清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服出来后,饭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了,那林颜希也恢复了丫鬟的装束,正侍立在餐桌旁。
见了他,倒是努力挤出了笑容,可惜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见她如此不开心,周穆清却莫名的开心了起来。只不过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林颜希为他拉开椅子,他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茶。”
林颜希闻言,连忙递过茶盅,周穆清含了一口茶水,又看向林颜希,后者保持微笑,又端来漱盂,待周穆清漱过口,还要奉上巾帕让他擦嘴。
这一套流程走完,才算是正是开始用膳。
“羹汤。”“剥虾。”“添饭。”
周穆清一顿饭下来,就没消停过,杂七杂八的要求张口就来,林颜希被使唤的团团转,累得额角都隐隐冒汗。
她从前都是被人伺候的那个,还是头一回服侍别人用饭,免不了手忙脚乱,其间被郑管家瞪了好几眼。
这还不算什么,最糟糕的是,对着满桌只能看不能吃的佳肴,她那空空如也的胃不争气地唱起了空城计。
周穆清喝汤的时候,冷不丁地听到一阵咕噜声,正是从身后传来,他手一顿,放下汤碗,侧过脸去,恰好跟林颜希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林颜希尴尬不已,难得红了一次脸,周穆清嘴角不由翘起,正欲挖苦她两句,那郑管家却是忍无可忍了:“颜儿!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有你这么伺候的么!从前学的规矩都到哪儿去了?”
林颜希被训斥的灰头土脸,周穆清觉得郑管家骂的挺对,就是情绪太激动,隐约能窥见唾液飞溅。
一时间,周穆清的胃口消失的干干净净。
“还要添饭么?”林颜希小声询问,她原以为周穆清定然还要再折腾,没想到,他将碗筷一放,摇了摇头:“不用了。”
顿了一下,又道:“茶水。”
林颜希一怔,继而大喜——既然要了茶,说明他这顿饭算是用完了,她的罪也差不多暂告一段落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郑管家他老人家阴错阳差的帮了她一把。
周穆清见她眉眼间的喜色藏都藏不住,冷哼一声,本来还想再找个别的由头支使她,结果林颜希的肚子又叫了一声,她神色窘迫,郑管家吹胡子瞪眼,眼看又要骂人,周穆清一想起方才唾沫横飞的情形,有些发憷。
“罢了。”周穆清摆了摆手,郑管家自然惟他的命是从,于是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其实郑管家心里也有些犯嘀咕,王爷平日里用饭,向来不喜欢有人在一旁打扰,最多留一人布菜,今儿个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林颜希眼巴巴地望着等着周穆清的下文,后者自然能察觉到她的急切,本来还想再慢悠悠地品品茶,不过眼风一扫,发现了她泛白的脸色,还是歇了促狭的心思。
“都退下吧。”他淡淡道,“不然的话,又有人要在心里编排本王了。”
正在暗骂某人小心眼爱记仇的林颜希略显心虚,心说他倒是怪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欠骂。
周穆清眼角余光望着某个迫不及待离开的欢脱背影,不禁摇头失笑。
他现在真有点相信林颜希的确是陆云曦安插在他府邸的眼线了……这个行事风格,跟那女人倒是……大同小异。
林颜希填饱了肚子,又洗了个热水澡,等到舒舒服服的往床上一躺,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仔细想想,虽然被周穆清折腾了一通,但她现在是他的随身近侍,伺候他用饭本就是分内事,其实算不上什么惩罚。
他有这么大度?林颜希翻了个身,而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肯定还有后招等着自己!她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另一边,周穆清正在书房内练字,不多时,房门被敲响。
他放下狼毫,拿起宣纸,对着烛火,耐心地烤干墨迹。
“进来。”
他话音刚落,一身风尘仆仆的周朗便走了进来,抱拳行礼:“爷,下属刚从京郊林家回来。”
周穆清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皱了皱眉:“先擦汗,喝口水,再说话。”
周朗登时感动的不行:“多谢王爷体恤!”
周穆清轻咳一声:“嗯,先擦擦汗吧。”
其实……周朗倒是想多了,他没想着体恤不体恤的,只是单纯洁癖发作,忍受不了汗味而已。
待周朗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后,周穆清随手拿起镇纸往宣纸上一压,这才重新开口:“打听到什么了?”
“京郊那一带几乎都是贫户,不过林家在其中还是穷得扎眼,所以还是很好打听的。”
“林颜希的父母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如今林家做主的是她的大伯和堂兄,想来她大伯一家待她平平,当年以家徒四壁吃不上饭为由将她卖身为奴,可她几个堂兄弟姐妹都好好的养在家中。”
周朗说到这里,哪怕平时不喜林颜希,也有些唏嘘:“她也是命苦,早早没了爹娘,家财被大伯家占了,自个儿却被卖掉,成了贱籍。”
周穆清回想起林颜希那没心没肺的模样,倒看不出还有这么一番曲折的身世。
他默然片刻,忽地问道:“既然林家如此贫穷,怎么最近又有余力为林颜希赎身了?”
周朗挠了挠头:“下属也好奇这个问题,便亲自去林家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家今非昔比,不仅翻修了房屋,还买了田地,颜儿的大堂兄在城里做起了小生意,二堂兄进了书院念书,准备科举,这日子倒是过的挺滋润。”
周穆清眉梢微扬:“他们哪来的钱?”
周朗告诉他:“下属跟林家的街坊们打听了一下,据说是前两年,林家大伯无意间救下了京中的一名贵人,贵人感恩图报,林家也跟着时来运转了。”
“哪位贵人?”
“这就不清楚了,说是那位贵人不欲声张,约莫只有林家人自己才知道。”
周穆清听后,未置可否,转而问起了另一个他好奇已久的问题:“林家的祖籍,可打听出来了?”
“林家祖上乃是广陵人氏,四十年前广陵洪涝,林家祖父才一路逃荒来到京城。”
“广陵?”周穆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本王记得,太后的陆氏可是出身宛城啊。”
那小丫头片子竟然敢骗他?
思及此处,他计上心头,淡淡道:“对了,那林家堂兄不是说要为堂妹赎身么?让他来吧。”
周朗对周穆清又多了几分崇敬:他家王爷,真是深仁厚泽,令人敬服!
周穆清感受到他炙热的眼神,嘴角抽搐了一下,也不知这家伙又在脑补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