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鼎臣知道太平宰相或许就是周家与文家、顾家合力做出来的机遇,而这个机遇,既然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必须要将这个机遇发挥到最大。
只是既然刘吉也知道了太平宰相的事情,更知道周家已经厌恶刘吉的得寸进尺,可能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必然是一场严酷的竞争,而这一场竞争,到底最后花落谁家,还要看当时每个人的心思,以及每个人对于这件事的最终看法。
顾鼎臣知道,前面或许有一条沟渠在等着自己,也知道在犬牙交错的扬州,他是以搅局者的身份出现的,必然会受到刘氏家族的攻讦。
但是,顾鼎臣更知道,唯有张然所说的不破不立,他们每个人才有机会,才有让刘吉等人绳之以法的机会。
即便是这个机会可能危险重重,但是他还是想要竭尽全力的完成自己的使命,毕竟顾家他一直没有走入家门,若是这件事成功了,或许他就可以摒弃庶出的名声,光明正大的回道自己的家。
想及此,顾鼎臣微微一笑,看向张然等人,“老人家所言极是,唯有不破不立,才能破了这样铁桶一般的局面。只是老人家,你既然说刘吉的族中弟弟刘恒有在扬州作恶的证据,那不知道这个证据又是怎样的证据呢?”
“对呀,老人家,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既然也说了,你现在有刘恒等人枉法的证据,那是不是应该拿出来?”章訢帮腔道。
顾鼎臣的问话让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是啊,现在最大爱的问题就是能否抓住刘吉兄弟的证据,而要像抓到足够的证据,就要看看这个所谓的鱼帮的帮助能够拿出怎样的诚意,又能够得出怎样的结论。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张然的身上,张然抽了几口旱烟,看向这些年轻人。
“你可知道苏轼当年在乌台诗案的经过?”张然的问话,让人们面面相觑,乌台诗案是数百年前的一个冤案,这个案子是王安石的亲信对苏轼冤枉的案子,也是太后亲自站出来力保苏轼的案子。
“乌台诗案冤屈众多,莫诶,你是在说这刘吉跟王安石的亲信一样,颠倒黑白,罔顾伦常?”
顾鼎臣小时候,他的养父和叔叔就不断的给她灌输苏轼的故事,并且给他讲解乌台诗案的始末,既然对于乌台诗案了然于胸,必然就明白此刻张然所说的压下之意。
看来刘吉不仅仅是泥塑三阁老,更是一个设局要让所有革新者不得好报的人。
顾鼎臣皱起眉,回想起自己少年时期,养父对自己的教导,这刘吉似乎也只是贪财而已,可张然分明暗中指出刘吉不仅是贪财,更是在跟周太后的家族争夺扬州的产业。
这刘吉连太后的家族都敢碰,欺负的就是周太后家族男丁稀少,可是周太后一直隐忍不发,甚至还利用李广来跟刘吉打交道,目的就是让刘吉跟自己都退一步。
从这一点上来看,顾鼎臣的嘴角抿了起来,如果是乌台诗案,当年苏轼入狱,北宋的太后挺身而出救了苏轼,也救了所有被王安石亲信栽赃的国家柱石。
如果周太后也能够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营救,假如他顾鼎臣就是苏轼,刘吉就是王安石的亲信,那么王安石在北宋和太后的关系又是怎样的呢?
难不成,刘吉的上峰还有一个王安石这样的人物?而这样的人物如今是活着还是……
此时此刻,顾鼎臣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是,已经感觉到了周遭的冷。
“若是乌台诗案,必然有王安石,那么,王安石又是谁?”章訢也听出来了个中意思,询问道。
“王恕最近和丘濬闹得不可开交,丘濬此人又是当世大儒。”张然的话让顾鼎臣等人猛然瞪大双眼。
丘濬!就是那个大门被砸臭鸡蛋的丘濬?丘濬并不是刘吉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跟刘吉同流合污呢?
顾鼎臣还是不相信这丘濬会帮刘吉做龌龊的事情。
“这丘濬写过一些曲子,你们可以去坊间听一听,其中最有意思的曲子就是说的刘吉。虽然丘濬跟刘吉不是一类人,但是丘濬就如同当年的王安石,他信错了人,也因为一时之间跟王恕一较高下,被刘吉抓住了把柄,越陷越深。”
张然笑了起来,继续说下去,“你们既然对于苏轼和王安石这么熟悉,不妨想一想。除去苏轼,王安石跟谁最合不来?王安石手底下的那些奸佞小人又是如何做事的?”
张然的提醒了顾鼎臣,这王安石但年不仅跟苏轼有龃龉,更是跟欧阳修、曾巩、秦观、司马光等人有龃龉,王安石是一个治学严谨的人,并且是一个喜欢跟人争辩的人。
是啊,这王安石并不是个坏人,但是他信错了人,用错了人。这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王安石颁布的青苗法确实是好的,可惜这个法子实施起来,被好大喜功的人做的不伦不类,甚至是骂声一片。
如果参考王安石当时的境遇,这也就是说丘濬在准备做什么青苗法,而刘吉就是践行者,而刘吉传错了话,用了歪心思,以至于球菌也被拉下水。
如果这一些都是真的,那么丘濬简直就是被刘吉给带到坑里的那个人,即便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丘濬也是个十足的倒霉蛋了。
想及此,顾鼎臣看着张然,轻叹一口气,“老人家,既然这丘濬就像是当年的王安石,我们该如何做,才能让扬州的事情得以平复呢?”
张然朗笑起来,“年轻人这句话问的相当的好,是啊,这丘濬竟然被那刘吉带到沟里去,周家又如如此的憎恶刘吉,丘濬又是当世大儒,丘濬的门生故吏不必章懋少,这又该如何呢?”
顾鼎臣疑惑的看着张然,对于这个突然发笑的老者,一脸的疑惑。
章訢也看出来张然的反问似乎是话里有话,便开口问道:“老人家,是否这丘濬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张然歪头看着眼前的张然,笑眯了眼睛,“这件事归根究底,就是你们在思考到底是针对刘吉还是针对丘濬,却忘记了件事,那就是这刘吉也好,丘濬也罢,他们本人并不在扬州,即便是八百里快件也不是当天送达。”
顾鼎臣立刻明白了张然的言下之意,“老人家的意思是,扬州的关键还是在刘恒这里。”
“刘恒此刻会在扬州束手待毙?”陆松不相信富甲一方的刘恒会伸长脖子等着被屠戮。
“刘恒虽然不会束手待毙,但是,有件事,刘恒逃不掉,那就是扬州瘦马。”张然将一个信物叫给顾鼎臣,“扬州多瘦马,有时候,有些人会为了瘦马铤而走险,而这些铤而走险就会有证据了。”
顾鼎臣看着手里的这个信物,这是个女人家的香囊,上面绣了一个杨字,杨?
“这个人跟杨家旧案是什么关系?”顾鼎臣敏锐的觉察出,这个女人或许就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杨家旧案中,兵部尚书被他侄子害得抄家充公,女眷没收为奴。”张然敲了敲这个香囊,“但凡有机会,这个瘦马都会竭尽全力为家族洗清冤屈,一如卫瓘之女要为父亲争回荣光一样。”
“你的意思是……这扬州瘦马的杨姓女子就是问题的关键?”陆湘湘立刻插嘴道。
“废话,妹妹,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肯定是扬州瘦马的杨姓女子是问题关键。”陆松没好气的说道。
“也就是说,刘恒所有做的坏事,搞不好这个扬州瘦马知道的很清楚,而且巴结刘恒甚至刘吉的人,这个扬州瘦马也知道的很清楚。”文徵燕适时开口给闺蜜解释道。
“也难怪,本来是杨家的千金大小姐,一瞬间成为了扬州瘦马,她当然要想办法为她父亲挣回爵位,也为自己争回地位了。”陆湘湘想也不想的就说道。
章訢捂着脸,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这么说,真是脸上无光呀。
“妹子,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陆松实在受不了妹妹过于天真的回答。
“哥,我说的话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好吗?”陆湘湘没好气的说道。
“既然这个扬州瘦马是关键,是不是我们可以在扬州见到?”顾鼎臣询问道。
“见到倒是可以见到,只是,现在刘恒正准备从扬州前往苏州,这两天在这里避避风头也是极好的。”张然沉思片刻说道。
“刘恒为什么要去苏州?”章訢纳闷的问道,敢情刘恒跟他们简直就是反方向的行驶路径。
“昆山通寇,这件事,刘恒必须亲自把事情摆平。再说,刘恒在苏州还要处理紫砂壶和米铺不肯支援昆山的破事,他没空在扬州待太久。”陆松这时候终于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陆大人,你这招调虎离山是谁的主意?”顾鼎臣询问道。
“谢大人,毕竟陛下要彻查刘吉,我在苏州就飞鸽传书给谢大人,请求支援。也因此,算算时间,刘恒应该已经快到苏州了。”
顾鼎臣点点头,果然这是个收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