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并不相信顾鼎臣有这样的通天之能，在她看来，能够让刘吉等人伏法已经是万难，还想让她一个扬州瘦马得以从良家人，这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杨家的案子，我努力了许久都翻不了，你如何翻案？”杨婉没有提到自己的往后，对于她而言，家族的事情是第一位的，尽管心目中也想着为自己打算，但是她也知道直接不可能有很好的结局。
顾鼎臣看出杨婉对于从良嫁人的渴望，也看得出来，这些年已经让杨婉成为了一个对于世间光明事的厌恶。
也许杨婉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也许杨婉也知道扬州瘦马的最终结局，所以杨婉并不奢望为人妻。
“太岁山上的长寿亭倒塌，监工是李广，材料供给是刘吉，亭子砸死了小公主。这件事，不知道你知道吗？”顾鼎臣笑起来，像是聊家常一样的丢出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小公主在万岁山上被亭子砸死了？”杨婉不可思议的看着顾鼎臣。
“是的，小公主在万岁山上被砸死了，而且这件事至今还是悬案，陛下更是草草结案。但是太后一直想要找到杀死小公主的真凶。”文徵明插嘴说道。
这样的信息让杨婉眸子燃起了希望，一潭枯水的眸子再次有了对未来的希冀。
“你的意思是，太后必然会暗中彻查此事。而这件事与刘吉逃脱不了干系？”杨婉很快理解了其中干系。
“不仅仅如此，太后也知道李广黄米和白米的真相，对于太后而言，她一直希望帮着小公主做法事，希望小公主转世投胎得一个好人家，如今这做法事最好的方法就是修桥铺路，集合万民之愿来超度小公主。”
顾鼎臣低声对着杨婉说下去，“你要知道，死于非命的人，一般是很难转世投胎的，要想超度小公主非得万民之愿。而你的玉莲花曾经是高僧的法器。”
高僧……杨婉当然是知道的，这朱元璋曾经在寺庙里待过很长时间，某一得道高僧赠给了朱元璋，朱元璋将这个法器赠给了朱棣，朱棣又将这个法器赠给了她们家。
这法器因为是高僧最看重的法器，若是用来超度小公主当然是最好的法器，也是最理想的法器。
杨婉看向顾鼎臣，“即便太后打算找到真凶，这玉莲花不过是超度，我如何知道你不会过河拆桥？”
因为看多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以及各种人性丑态，对于杨婉而言，她真的不相信人心了。
“你想要如何？”顾鼎臣并不打算解释，这件事只有杨婉自己说的才算，其余人说的，都未必能如同杨婉所想。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杨婉很擅长踢皮球，对于她而言，接受方案而不提出方案，这是她的偏好。
“也是，你现在最想要的无外乎就是杨家平反后，你能有家族的庇佑，不如这样……”顾鼎臣笑起来，指着桌子上那个信封，“你若是愿意，我顾家会照顾你周全，只要你交出玉莲花，如何？”
“交出玉莲花，我还有资格谈判吗？”杨婉一点也不傻，她知道现在自己不能轻易交出这个。
“那你想亲自护送玉莲花入京城？”顾鼎臣挑了挑眉，更想知道这个杨婉的野心有多大。
“说是太后需要玉莲花，归根究底，就是让小公主的死水落石出，听你的语气，这应该是刘吉犯的错。既然是刘吉犯的错，此事又牵扯到了李广，或许会让刘吉家族有灭顶之灾。”
杨婉把玩着指甲，笑眯眯地看向眼前的顾鼎臣，“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抛弃我的锦衣玉食，随时招来被屠杀的风险呢？”
“那你杨家一辈子就冠上那样的骂名不管吗？”顾鼎臣笑起来。
“我一个女孩家如何管？管得了吗？在我们女眷发配为奴的时间，我能做什么？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杨婉冷笑起来，看着眼前的顾鼎臣。
“看来是我们谈判失败了。”顾鼎臣轻叹一声，看向文徵明，他不想被杨婉掌握节奏，既然杨婉打算讨价还价，那么他美玉偶必要给这个贪心的女人讨价还价的机会。
“谈判失败了吗？是谈判失败了，还是你自己没有办法保证我要的？”杨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她要一个安稳。
“既然谈不拢，那就再见吧。”文徵明也有自己的脾气，被一个扬州瘦马这样戏弄，他倒是有些窝火。
“刘吉的家族确实该死，可是我不想以身犯险，毕竟两位公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我却是刀口舔血，悬崖走刀尖，我可不希望努力了，却成为刀下亡魂。”杨婉笑眯了眼。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冒风险，还要给你足够的利益？”文徵明扭头看向那个老神在在的女人。
“谁要是跟我一样成为扬州瘦马，良心早就没了，不是吗？”杨婉笑起来，“反正没有比现在更惨的结局了，不是吗？”
“如果，我愿意给你足够的安稳，让你有一处小院子，供你衣食无忧呢？”顾鼎臣一眼看穿杨婉最渴望东西，因为她瞥见杨婉待客厅旁边的一幅百子图，那百子图绣的很是认真，是客厅里面唯一的装饰物。
“做你外室？”杨婉歪头笑起来。
“杨家有俸禄，恢复你杨家的家族荣光，你自然会有足够的银子养着你。”顾鼎臣并不愿意跟这个女人有什么生活上的交流。
“我听说尚铭曾经许诺应天府那些中了蛊毒的人，说是一辈子可以吃空饷。最开始，这还是西厂罢黜以后，先帝给的恩典。可是到了陛下，这份恩典就成了江南盐税与团营空饷，如今吃空饷的或是吃补贴的都被迫自食其力了，我又如何相信，我一个身无长物的女人能苟延残喘？”
杨婉虽然坐在绣楼里面，但是她确实知道南直隶发生的所有大事情。
顾鼎臣和文徵明对视一眼，这个杨婉果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看来得拿出真材实料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顾鼎臣轻咳一声，询问道。
“昆山顾家在扬州有些家产，以顾老爷十年坚持不懈寻找你的劲头，怕是你是他的心头宝。既然是心头宝，扬州一些产业应该也会交给你。这份产业，我要一份契约，能够保证我下半生，衣食无忧。”
杨婉抬高下巴，指着自己的手心，“我总不能白帮你，却空手而归吧？”
“头一次有人将空手而归说的这么坦然，看来你是必须要我拿出一份诚意了？”顾鼎臣覆手于后，冷眼看着眼前这个贪婪的女人。
“我，朱唇万人尝，总得是个头吧？钱财不是好东西，但是能够保证我以后不会这么狼狈了，不是吗？”杨婉笑起来，风情万种的一撩头发，“你说是吗？顾公子？”
“看来，我无法拒绝你的提议，不然我也拿不到我想要的了？”顾鼎臣挑眉。
“其实玉莲花不是重点，重点是……刘吉在扬州的黄米，有一部分是侵吞周太后的生辰纲，这个证据要是拿到了，才是最关键的吧？”杨婉倒是不笨，知道顾鼎臣他们来的更重要的目的是什么。
“看来你随时准备让刘吉家族付出代价。”顾鼎臣挑了挑眉，这个女人还算聪明。
“害我全家至此，我当然得准备后手，不然怎么叫做不要轻易得罪女人呢？”杨婉朗笑出声。
“那你打算如何呢？”顾鼎臣歪头看着杨婉，“或者，我的产业要给你如何签约呢？”
“这个就看顾家少爷你的诚意了？毕竟，我听说谢迁和李东阳很看重你，并且应天府国子监的祭酒章懋更是把你当做接班人在培养，一个可能是太平宰相的人呢，在乎自己产业如何吗？”
杨婉不愧是扬州瘦马，这知道的信息那是相当的多。
“你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顾鼎臣轻声说道。
“不然怎么得到我该得的？”杨婉笑眯了眼。
“如果我带你去顺天府，你可愿意？”顾鼎臣并不打算自己掌握玉莲花。
“我这一路颠沛流离，若是让刘吉发现我不见了，我怕是小命不保，合适吗？”杨婉笑起来，“再说，刘吉已经拿着假的玉莲花去献宝了，你带着我一个不善骑马的女人，追得上吗？”
“看来你是不想出力，又想着沾满这便宜啊？”文徵明朗笑出声。
“女人就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坐看花看花落，只是巧了，我正好打算养老呢。”杨婉走向顾鼎臣，看了一眼文徵明，抬头看向这眼前比自己高出半头的顾鼎臣，“顾家少爷，南直隶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才是呀。”
杨婉拍了拍顾鼎臣的胸口，逼得顾鼎臣后退一步，她掩唇轻笑，仿佛看到什么纯情的小男生一样，这风情万种的老手，果然是看尽人间风月的女人，就是妖媚的很。
只是顾鼎臣和文徵明都不喜欢这样的女人，杨婉也不打算跟他们俩发生什么，只是想着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权益。
而这，就是残忍而冷酷的成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