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鼎臣看向章訢,隐约想起自己跟章訢在昆山遇到的那个叫做刘恒的人,当日倭寇被击退的时刻,刘恒就是找不到了踪影,在文徵明带粮队进入昆山城的时候,刘恒又神奇的出现了。
这个刘恒就是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但是这个人既然跟刘吉是同宗,或许这里面就有刘吉的手笔。
“对啊,在陆松和陆湘湘吵架之后,我跟你准备次日的形成,中午路过酒肆的时候,这刘恒说是与你我践行,你可还记得?”
章訢的话让顾鼎臣半眯着眼,是的,但是他们一起跟刘恒喝酒来着,只是他们几个人喝酒并没有喝醉,刘恒到底是怎么让这令牌的绳子变得脆弱不堪的呢?
“这酒,难道有些问题?”顾鼎臣眯起眼来,想起这绳子要是泡酒太久了,绳子确实容易断。
“你是说绳子泡在酒水之中的事情?”章訢呆愣片刻,看向顾鼎臣,“若是真的是刘恒做的,为什么要对你下手呢?刘吉到底怕什么?”
“你说最近这刘吉因为秋闱的事情正在焦头烂额,并且被陛下赶出了内阁,这件事可是真的?”顾鼎臣询问道。
“这件事是真的,我从爷爷那里的家书里面得知的。”章訢信誓旦旦的说道。
“刘吉被撵出了内阁,江南学子开始不断的上书刘吉三年不第不能考试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这就说明刘吉得罪了很多士子,士子是一国之根本,难道这刘吉因此而失去了帝心?”顾鼎臣逐渐感觉出来味道了。
章訢说道:“也不一定,毕竟刘吉不是正在积极努力回到内阁吗?也许回到内阁就是一种他要为自己铺路的机会呢?”
顾鼎臣情不自禁的点着头,确实啊,如果刘吉正在努力回到内阁,那么他的铺路是什么?如果是银子的话,那么扬州府很多产业就要有变化,毕竟这黄米在李广的船上发现,也许陆湘湘和文徵燕发现的这个黄米并不仅仅是黄米,更是一种李广和刘吉之间互相嫁祸的证据?
“我发现我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因为我们不知道谁在干扰视线,谁在蓄意嫁祸,谁又是干净清白的。”顾鼎臣轻声对章訢说道。
“不管如何,既来之则安之,先处理你身上的令牌为好。”章訢笑起来,凑近顾鼎臣的耳边,“毕竟,你没有令牌就是无身份的人,有时候这样对你可不利。”
“放心,我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做。”顾鼎臣笑起来歪头看着章訢,“也许我丢了令牌有更好的机会。”
顾鼎臣覆手于后,看着自己腰间那空荡荡的令牌,眼珠轻转。
“你难不成还能找到你的令牌不成?”章訢不相信谢迁给顾鼎臣两个令牌。
“你觉得浑水摸鱼好一点,还是开诚布公好一点,又或者暗箱操作?”顾鼎臣笑起来。
“难道谢大人让你做了一个局中局?或者这个令牌根本就不是真的,你还有另外一个令牌?”章訢马上想明白了个中谜团。
“这刘恒出现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而且李大人的幼子去世,谢大人与李大人如此至交好友,真的会坐视不管?肯定要设立一个局中局,谁轻举妄动,谁便是幕后黑手。”
顾鼎臣算是承认了章訢方才说的那句话的真实意义。
“谢大人看来是非要揪出幕后之人不可了,只是这个人有多大可能是刘吉?又或者是李广呢?”章訢笑起来,看着顾鼎臣走向窗边,望着顾鼎臣斜靠在窗台边,嘴角勾起笑容。
“李光监工不力,小公主倒在长寿亭之下,刘吉的罪天下士子,也怕是要倒在国子监门前,他们两个人都是岌岌可危,如今李大人步步紧逼,而丘大人与何大人更是不肯有片刻松懈,刘吉和李广必然要有所动作,而陆湘湘和文徵燕等同于导火索。”
顾鼎臣歪头看向章訢,“还有一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陆松来的太及时了。”
“是啊,陆松不在陛下身边,却来这里,确实很奇怪。”章訢点点头,索性现在陆松和陆湘湘去了别的地方,说是准备今晚的晚餐,以至于他们才敢低声交流。
“陆松代表了陛下的意思,怕是陛下也有彻查的想法,你也知道张秋口决口,如今有需要一大批的银两,修河款当初怎么做的,如今就要怎么做,而这个做必然就是如同万安当年一般。”顾鼎臣看向章訢,“你说现在与前朝余党有勾连,而且身价不菲的人是谁?”
“刘吉。”章訢斩钉截铁的说。
“所以,刘吉就算是没什么事情,如今,为了修河款也必须有些什么事情,再说一个泥塑三尚书之一,就足够刘吉自掘坟墓。现在的问题是,有多少是刘吉自己做的,有多少是其他人下黑手做的,我得分清楚。”
顾鼎臣看向章訢,“我们为官一任,即便是个书吏,也得黑白分明才行啊。”
“看来你来了个将计就计,借着令牌丢失让他们放松对你的警惕,这样你可以近距离观察每个人?”章訢总算是明白顾鼎臣为什么留下自己跟他私聊了。
“毕竟这件事牵扯到治理黄河是否功亏一篑,我不能冒险,白昂大人治理黄河不容易,京杭运河加固和疏浚河道也不容易,刘大夏镇守江浙更不容易,我们守护下来的昆山更是不易。我们不能因为一些人准备下黑手,而毁了南直隶好不容易的太平。”
顾鼎臣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现在知道刘吉在做事情,也知道李广势必会下手针对陆湘湘和文徵燕,因此苏州文家与昆山顾家都被绑在了这一次的事件上,而顺天府的陆家和兰溪章家也被迫卷入其中。
这件事已经由一个女孩子发现的小秘密逐渐酝酿成为一个随时可以爆炸的惊天大案,在这大案即将爆发的当口,他顾鼎臣必须要为顾家、文家、陆家、章家寻找一个最好的后路,更要为南直隶的百姓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一个铲除奸佞不负这些年治理黄河的交代,一个必须让枉法者付出代价的交代。
“仲祖,就我从昆山得到的信息,这扬州府的糖商有很多是跟刘吉和万安有关系,如今万安去世,周洪谟等人也去世,只剩下刘吉的族人刘恒可查,刘恒如今在昆山不能查,只能从刘氏祖业开始查。”
顾鼎臣看向章訢,继续说下去,“如今时清的牙行可谓是像个触角伸展到了边边角角,既然有了这边边角角,我们或许就可以找到一个很不错的机会去一探刘氏的究竟。”
“你是说到达扬州府之后,靠着时清调查一下刘恒的族人和刘吉的产业?”章訢立刻明白过来。
“你想,当年陛下来应天府之前,刘吉不仅仅是跟周洪谟长子等人聚餐,更是去了很多地方,而这些地方与应天府谏官和太监吵架有关,但是也与他自己的产业有关。”
顾鼎臣提醒道,这件事章訢也是记忆犹新,是的,刘吉在应天府有很多产业,甚至陛下来到应天府没多久之后刘吉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所以这件事,我们可以这么去看,刘吉当时为什么着急去处理自己的旗下产业,而且处理旗下产业之后,刘吉甚至不允许考试三年不过的士子参加考试?他到底是觉得士子能力不足,还是这些江南士子知道了什么?还有无疾而终的苏州府紫砂壶的状纸,陛下为什么黑着脸回宫,而且不允许我们查下去?”
顾鼎臣悄声对着章訢说道:“而且陛下回宫之后,就是罢黜刘吉的内阁身份,并且愿意接到江南士子们的上书,你要知道江南士子们并没有上书天子的资格,是谁给陛下看到的这些?汪直还是怀恩?又或者是你爷爷?”
“我爷爷他们并没有做这件事,当时大家卯足力气一起抵抗倭寇呢。”章訢为章懋、汪直、怀恩鸣冤一般的说道。
“既然,你爷爷、怀恩、汪直都没有参与,难道是李广吗?”顾鼎臣的反问让章訢呆愣住。
“你是说,陛下已经从紫砂壶状纸中看到了刘吉的问题,并且找江南士子来确定这个足以让刘吉被罢黜内阁的证据?”章訢想起来了,“难道是陛下生母那件事?”
“你该知道陛下的生母去世的很蹊跷,而这个蹊跷据说跟万贵妃有关,当年万安已经作古,如今只剩下刘吉,而刘吉火急火燎的处理扬州府的产业,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特别蹊跷的地方吗?”顾鼎臣的话让章訢一拍大.腿。
“糖和盐也是炼丹的必备之物,难道这件事又与万安的那个所谓的丹炉有关?周洪谟他们的木蝴蝶与蛊虫其实还是没斩断干净?”章訢的话让顾鼎臣先是一愣,立刻笑起来。
“不,仲祖,不是你想的这样。这刘吉并没有跟万安一样痴迷炼丹,这刘吉到底是棉花,他擅长玩弄人心,你别忘了顺天府最近很多谏官和太监下狱,这下狱的熟练比应天府的那一场还猛烈。”顾鼎臣提醒道。
“难道,刘吉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情?”章訢呆愣住。
“照现在陛下的态度,未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