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訢皱起眉，观察着这几位谏官，文燕靠近了文徵明一点，唐寅擦了擦面部，静静的看着卢锦等人。
只听顾鼎臣扬唇浅笑，话语里都是恭敬之貌，“诸位大人，这里到底是皇陵，木蝴蝶种植在此怕是有所不妥，更何况木蝴蝶性喜阴湿，可是银两并不适合阴湿之地，故而还是将这里面的银子拿出来晒晒太阳的好。”
“是吗？银子？你如何知道这里有银子？”卢堤冷哼一声，武将出身的他向来都是直言直语。
“书生，你是说本官驻守之地竟然有银子？”费淮的脸色一变，话语里带着斥责。
“书生，有些话，你得说话注意点，掂量下自己的分寸。”方向嗤笑一声。
“就是啊，区区河道衙门的一个小书吏也敢这般对费大人指桑骂槐，真是世道不公啊。”魏章双手环胸。
“这是打算把你们河道衙门丢失的银子无赖在我们身上？”卢锦冷声一笑。
“我看他啊，就是想要找人垫上修河款的银子，可是又找不到谁能够垫上这个银子，于是就异想天开。”方向大声笑道。
“原来人心不足蛇吞象是这个意思啊，怪不得，真可笑啊。”卢锦啧啧称奇的看着顾鼎臣。
果然是谏官，这说起话来就是让人听上去很不是滋味，可是顾鼎臣知道自己不能够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于是笑眯眯的看着这几个人，但是并没有回上任何一句话。
而章訢注意到这陆松已经回到了他们的身边，只听陆松小声对着章訢说道：“仲祖，一会你爷爷他们就过来，我们顶上一会。”
“发生了什么事情？”章訢纳闷自己的爷爷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的路上听说了太监和谏官都要来这边，说是要在皇陵边上，让太祖爷给评评理。”陆松的话让其他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上一次九和在礼部遇到太监和谏官打架已经是旷古烁今了，如今，怎么会回锅肉来一次？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文徵明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松。
“听说是蒋琮和陈祖生开荒地种花生的那点旧事，如今又翻出来，说是宁愿种花生也不给灾民种田，这吵着吵着，谏官提议在礼部空间小，要来皇陵一较高下。”
陆松无奈的看着顾鼎臣，“我真是不知道这谏官还能约架在皇陵的。”
“照你这么说，这些谏官要在这里和太监们辩论了？”顾鼎臣扯了扯嘴角，很害怕再来次当初见到的那种打架盛况。
“恐怕是再来一次打架了。”章訢扶额，怪不得他爷爷也要来，这一次要是控制不住太监和谏官的话，爷爷这三朝重臣怕是也难辞其咎。
毕竟章懋不仅仅是应天府国子监祭酒，更是应天府百官的协调人。
“话说，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以为安静下来就能够抵赖？”方向提高嗓门。
“贸然来到这里，还打扰别人种植草药，你这是什么居心？难道仅仅是到此一游？”魏章越发的看不惯顾鼎臣了。
“怕是不仅仅是到此一游，更希望借助着所谓的木蝴蝶地下暗室以及那丹炉大做文章吧？”方向很是不屑的说到。
“呵呵，真是有意思，到了我们大明朝了，颠倒黑白，罔顾事实的事情也能发生。”卢锦撇了撇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河道衙门至今都无法安顿那些灾民，这眼见河道衙门自己粮仓的粮食见底，又没有多余的银两买大米和发放工钱，这自然是着急了。”卢堤一副弟弟没见识的样子。
“哦，这就是所谓的狗急跳墙？这河道衙门有这样的年轻后生，真的是乌烟瘴气。”费淮恍然大悟的说道。
“这一代不如一代，就是眼前这样，真是我大明朝的悲哀啊。”方向一副锥心之痛的样子。
“陛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敢被这样的小物蒙了眼，真是我大明朝的悲哀啊。”卢堤更是越说越起劲儿。
顾鼎臣盯着眼前这些谏官，说实话，杀人诛心，最可怕的是诛心那种生无可恋。
只是，现在不能够跟谏官们正面起冲突，尤其是知道接下来谏官和太监在这里还要再来一次辩论，甚至大打出手，他绝对得忍耐。
章訢小声对着顾鼎臣说道：“九和，我爷爷一会待着国子监的贡生们也来，怕是一回事情要复杂起来了。”
“嗯，我知道。”顾鼎臣当然知道谏官、太监、贡生三方一起参与，到时候木蝴蝶炼制丹药的事情就是一件公事私办的小事，而三方打架才是朝中关注的大事。
这大事化小的办法，说实话卢锦他们倒是做的高明。
只是若是再一次卷入这样不明所以的打架，尤其是上面引以为耻的打架，顾鼎臣不自觉的摸了摸后脖颈，他真害怕自己将要身首异处。
如今在他的身边，章訢有章懋，文徵明有文林，唐寅有昆山士族，而他一无所有。
到底在这个时候找退路，还是硬着头皮走下去，顾鼎臣必须要想清楚。
此刻，顾鼎臣仿佛陷入了打坐的自我封闭之中，已经听不见谏官们的反讽揶揄，他的心平静了下来。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光芒，随着光芒越来越清净，光芒过后看到的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大河，顾鼎臣站在河边望着河水，看到河中的自己。
临水而照，顾鼎臣反问自己，若是孤注一掷的去断绝卢锦等人的后路，是不是自己跟杨继宗一样，会意外而亡？
可陛下已经给予自己厚望，若是不断绝卢锦等人的后路，未来仕途又该何去何从？
难这个字在心头萦绕，顾鼎臣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看着水中的自己，他不断的询问自己。
到底是冒险一搏，就算是死也要铲除卢锦等人，做个诤臣。
还是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看着他人走入历史舞台，自己则是游边？
是与非，对与错，顾鼎臣不得不靠自己去甄别。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在眼前闪过，这是他的养父。
只听他养父站在河水中央，笑眯眯的对着顾鼎臣说道：“儿啊，做人但凭良心，不然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咱们行医做药，就要明白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道理。”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