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千停下脚步，敛着眼眸想了片刻，说：“饿吗？带你去用餐。”
“好啊。”
议政殿公餐厅顶层餐室。
这是一间足以容纳百人用餐的大餐室，可餐室中间却只有一张桌子以及寥寥几把椅子。
左右是工作台，此刻正有十几个厨子正在料理食材。
“他们不吃吗？”看到明思他们并没有进入这间餐室，而是转身去了走廊尽头，宋炼不禁询问。
郁千淡淡道：“他们的餐室不在这里。”
说罢，走到上首主位坐下，又朝宋炼招招手，从通讯器里调出方才的电子版《花间集》，随便翻了一页出来，说：“念一遍。”
宋炼：吃饭还得考试？
“云髻坠，凤钗垂。髻坠钗垂无力，枕函欹。翡翠屏深月落，漏依依。说尽人间天上，两心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乖乖地念了一遍，等待元帅大人的品评。
半晌，元帅大人才问：“这样断句有什么依据吗？”
“我哪儿知道啊……”
这首词因为足够大众化，所以宋炼熟，因而不假思索就能自动断句，但为什么这么断，该去问词牌创者吧？
郁千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读音相似吗？”
“额……是吧，诗词都是要押韵的。”
宋炼不由得腹诽：你们考试要考诗词，居然不知道押韵？
郁千随即从光幕中调出另一段文字，并翻译成宋炼看得懂的中古汉字，说：“这个怎么断？”
宋炼看了眼说：“若夫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华实异用，唯才所安，故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润……‘则’、‘故’一般表转折，是所以的意思，可以断句；‘四’‘、五’都是数字，‘雅润’、‘清丽’以及‘本’、‘宗’有对仗的感觉……”
“什么是‘对仗’？”郁千打断。
宋炼头大了：我也就是高中水平啊，大学只念了一学期就去打工，半途又去修仙，哪儿知道那么多？
“就是语言意义上的对称。”
“你们的古文都用了这种写法？”
“不能说都是，但诗词曲赋基本会用到，尤其是骈……”说到此，宋炼忽的止住了，只怕外星人也不知道什么是骈文，于是接着说，“不过有些文章也不会去讲究什么对仗，它就像一个好看的柜子，重要的是柜子里东西，而不是柜子本身。”
郁千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说：“想吃什么和厨师说，他们都带了翻译器的。”
“欸？元帅你不吃了吗？”
元帅大人恍若未闻，直接开门走了。
正吃到一半的明思等人在受到上司的召唤后，也不得不放下食物，回归工作岗位。
空荡荡的餐室里，只有宋炼一个用餐者。
厨子们见元帅走了，便中止了元帅的餐食准备，继续做蓝星人的米饭。
米饭端上来的时候，宋炼看着白白胖胖、晶莹剔透的大米饭，却没有什么胃口。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四灵人在研究花国的文字，不管是篆书还是古文，对他们来说，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若非如此，帝国的元帅大人怎么可能可一只宠物谈论什么对仗、断句？
他们究竟要从文字里寻找出什么？
议政殿，大宰殿。
此时正是用餐时间，大宰自然也不例外。
忽然看见郁千闯进来，微微挑起眉头，问：“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你近来研究的那段文字给我看看。”
大宰打开手环，调出一段篆文：“发现什么了？”
“破译了多少？”
“一半。”
“我们的方向可能错了。”
“怎么说？”大宰认真起来。
郁千坐在大宰对面，说：“从前我们一直觉得从花国文字里找到对应的四灵文字，就能破解先祖留下的秘密。但花国的文字，一个字可以有几个意思，两个完全不同的字，也可以表达同一件事，如果只是单纯的文字转化，那文字中真正蕴含意义就会被不自觉地扭曲，我们得到就不是最准确的答案。”
大宰微微凝眉：“可是你通过单纯的文字转换得到了‘白色沙漠’这个答案，如今，你要自己推翻它吗？”
“我不是要推翻这个结论！”郁千强调道，“我们要的是准确，因为一旦出现偏差，为此所付出的一切代价都是空谈，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大宰深深地叹息一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要让文学阁忽然转变研究方向，就是在否认他们从前的成果，这会犯众怒的！”
文学阁的每一位学士，身后都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他们是真正的贵族，屹立千年的大有人在，和郁千之前随便就搞垮的嘉德伯爵不一样。
郁千却是不屑：“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真正拿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帝国钱财军事被他们消耗地还少吗？”
“可我们必须允许失败，否则谁去破译？”
郁千眼神如冰：“那么我现在向你申请，获得所有的文字权限！”
大宰摇头：“不可能！帝国没有人可以拥有全部文字权限，即便是我，也只能与陛下以及你三方分掌。”
“但我所持是最少的！”
“因为你是帝国最高军事裁决者！你统管了整个星系的军队，若再给你更多的先祖文字，你能保证你的部下不会逼着你造反吗？”大宰严肃起来。
郁千却忽然笑起来：“造反？我若有此心，那小子早死了！”
“我可以相信你，但臣民呢？陛下呢？”大宰急切道，“陛下年幼，你我掌权，各星球谣言不止，不是说你要造反，就是说我要篡位，若你我还不能恪守本职，等陛下长大了，咱们还能有善终吗？郁千，言可杀人啊！”
“所以，我的话你听不进去？”
“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慢慢改变。”
“此事慢不得！”
“除非你能说服所有学士。”大宰放慢了语气，神色渐渐恢复成方才的轻松，“可我知道，你不能！”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郁千说完便要走。
“郁千！”大宰叫住对方，说，“你今天来说这些，是你身边的小宠物给你的启发吗？”
“是他。”
“你如果不想让他死，最好不要给他出风头的机会。”
郁千不解：“为什么？文学阁不是很喜欢聪明的蓝星人吗？”
大宰垂下眼眸，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幽幽道：“你听我的就行了，否则，即便是你也无法保全他。”
“你知道什么？”
大宰微微笑起来：“我能说的，已经都说了，剩下的是不该你知道的，元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