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阿吉或许没有想到，她报告种子基地发生的事故的时候，宋炼就坐在旁边的沙发里，双手捧着一只果子，啃地很高兴。
听完报告，郁千只说了一句“知道了”，搞得阿吉一头雾水。
这到底是要不要把宋炼打为同伙啊？
宋炼给秦心临时授权这件事，是瞒着所有人的，她真的很难不猜想，宋炼究竟在其中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
可阿吉对宋炼又是有私人感情的，她也会担心，万一宋炼真的和这件事有关，会不会被元帅处死？
“你给秦心种子基地的临时授权了？”郁千打开翻译器。
宋炼抬眼，像是一只无辜的小奶狗：“是啊，她说她要帮我种萝卜，以后可以泡酸辣萝卜吃！”
“你怎么知道，你有临时授权的？”
授权是阿吉去办的，宋炼应该只知道他有出入权限而已。
“她告诉我……”宋炼脱口而出，随即他察觉出了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种子基地被黑衣大盗入侵，盗走了不少种子，基地管理员说，就是秦心拿着你的临时授权才打开的仓库门。”郁千的语速很缓，但声音却压得很低，灰色的眼瞳里，威严的压迫总是能令人喘不过气来，“此时，与你有关吗？”
宋炼的心砰砰直跳。
无可否认，他知道秦心一直在引导他去种子基地。
从菜籽花田里对粮食的感慨和珍稀，到后来一次次地提醒他，要去种子基地拿什么种子做什么菜。
所以，当秦心说出她小时候吃过一次泡菜的时候，宋炼忽然就想起了吃渣渣面总是会配的一碟酸辣萝卜。
宋炼说，他明天就要走了，萝卜的事儿等他回来再说。
可秦心告诉他，她可以先去拿种子，或许等他回来的时候，萝卜已经成熟了。
只需要宋炼给她一个临时权限就可以。
也许是秦心长得太像妈妈，也许她对于粮食有着太深厚的感情，宋炼的潜意识里想要成全她。
他没有说破自己所看到的，他顺着秦心的引导，一次次的地满足她。
可他没有想到，秦心竟然和蓝星之盾有关系。
虽然凤如说了要来找他，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但宋炼的内心已经同意的凤如的邀请。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与此事有关。
面对郁千的质问，宋炼脊背生寒。
他很清楚，这个问题不能答错。
因为此时他面对的不是郁千，而是帝国的元帅。
“我不知道。”
郁千的眼神柔和下来，淡淡道：“那就好。”
“那他们……”
“死了一部分，逃了一部分。”
“秦心呢？”
“她骗了你，你不生气吗？”
宋炼摇头。
“她死了。”
死了？
宋炼下意识地往沙发缝里缩，他颤抖着捂住脸，想要逃避这个答案。
记忆又回到那个黑云压城的傍晚，破旧的老楼笼罩着一片洗不净的阴霾。
他站在两栋楼狭窄的巷道里，身边走过一个又一个满嘴脏话的人，他们身上充斥着浓郁的酒气，风更加冰冷。
宋炼看见妹妹端着一个盆从走廊上经过，然后钻进了那个逼仄的出租房里。
他不敢上去。
因为妈妈已经不在了。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天终于下起雨来。
弟弟眼尖看见了他，大喊了一声。
随即，他们一个个地跑下楼，隔着重重的雨幕责备宋炼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雨声夹杂着弟弟妹妹的埋怨和谩骂，宋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明回来以前，他想好了要怎么和妈妈解释，和弟弟妹妹们装逼。
可如今，只剩下浑身的冰凉。
他跪在雨幕里，只觉得弟弟妹妹说地都对。
他就是一个罪人！
他害死了妈妈！
现在，他又害死了一个长得很像妈妈的女人。
宋炼不禁反思：我真的错了吗？我就是想让她开心而已，我就是想要满足她而已……
沙发角落的人低低地抽泣着，他孤独地蜷缩在那里，浑身肌肉崩地很紧。
郁千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她给你的关心都是假的，你不该为她伤心。”
“是我害死了她……是我……我如没有给她授权……”
“没有你的授权，她也会想别的办法，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有没有你，都是一样的结果。”郁千低声道，“她死于她的信仰。”
宋炼不住地摇头，他忽然推开郁千，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能和他们好好谈？为什么要死人？”
“帝国和黑衣大盗是永远不可能共存的。”
“可他们也是蓝星人！就因为他们不臣服，所以你们就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吗？”
郁千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赶尽杀绝？当初是你们走投无路，我们好心把你们带回来，你们却为了土地，差点儿毁掉了我们星系的命脉，整个星系险些崩塌！如果不是那位将军竭力保护，你们早已经灭族了！当年那群人的遗存就是如今黑衣大盗的根基，他们一次次地为了资源肆意破坏星系设施、杀害四灵人，如今他们又为了一点种子随意破坏基地，我们做出反击和处决，难道是错的吗？我们一次次的容忍就是你说的赶尽杀绝？”
眼泪流到了嘴角，咸咸的。
宋炼忘记了去擦，脑子一片轰隆。
他震撼于郁千所讲述的一切。
原来，蓝星之盾并非完全无辜。
站在四灵人的角度，他们的确是破坏者。
可站在蓝星之盾的角度，他们的一切却都是为了生存。
就像是森林里的狮子和狼，他们各自坚守着自己的立场，你无法用对错去定论任何一方。
因为那是生存。
说完这一切后，郁千揉了揉眉心，重重地叹息一声。
他自己也很迷茫。
为什么要和一个宠物解释这些因果？
再睁眼看向宋炼的时候，宋炼别开脸躲过了自己的目光。
这一刻，郁千竟然觉得宋炼很可怜。
他撸了一把那颗扎手的猕猴桃脑袋，说：“无关前因如何，既然你是我的，这些问题就不该你操心，明白吗？”
宋炼红着眼睛，依旧没有说话。
他现在心里很乱。
他在纠结，要是凤如再一次出现，自己该给她什么答案？
却不料下一刻，自己又被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是温和富有磁性的低语：“一会儿带你去看好玩儿，好不好？”
宋炼一时晕头转向。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这片名为“郁千”的流沙之中，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