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表明了身份。
左老头盯着萧风看了一会儿,随即转移目光,又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人里,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那不是前些日子来请他的人吗?不过都被他赶走了。
左老头也不怀疑萧风的身份,因为一看萧风就能看出他的不凡,他没必要撒谎骗他这么一个落魄老头子。
“千户大人,老朽年纪大了,又是个瘸子,没什么能值得千户大人看中。”
萧风道,“左大师过谦了,你锻炼兵器的手艺高超,我希望你以后能为我做事。”
顿了顿,萧风加了一句,“我可以跟左大师保证,我不会亏待你的。”
左老头沉默了,低头看着一样沉默的左家兴,还是摇头拒绝了,“老朽还是那句话,没那本事。”
有脾气暴躁的当即就想冲着左老头怒吼,就没见过这般油盐不进的人!他们千户大人亲自来请,还好声好气的,这人怎么能如此不知好歹!
要不是千户大人没发话,他们都想撩起袖子狠狠揍这左老头一顿!
一直没开口的沈容终于说话了,“左大师,你孙儿的哑疾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
左老头一怔,随即眼底的泪光闪了闪,低声道,“后天造成的。”
“你没给孙儿请大夫看过吗?”沈容又问道。
请大夫?左老头也想,可他没那银子,他一个瘸腿的老头,能带着孙儿在这府城活下来,就已经很难很难,用尽了全力了。
“左大师,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你以前的事,我们不会多问。
我相公是诚心希望你出山,他所说的待遇绝不会少。我们夫妻还会尽力替你孙儿延请名医。不说一定能治得好,但起码也是一个希望啊。”
看出左老头眼中的挣扎,沈容趁热打铁,“你孙儿年纪不大,正是该读书识字的时候啊。
左大师,难道你就忍心你的孙儿以后目不识丁吗?”
这话触到了左老头的心事,他当然不舍得孙儿以后当个目不识丁的粗人。
可是眼前的人真的可信吗?
沈容看出了左老头眼中的防备,叹了口气道,“左大师,我相公是真心敬佩你的手艺,真心想请你出山的。这就是我相公的目的。
我们无冤无仇的,何必害你们祖孙。”
“你们真的能为我孙儿请名医治哑疾?真的能让我孙儿读书识字?”左老头喉结上下滚动,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在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可见他内心的不平静。
萧风黝黑的眼珠里满是坚定,声音不响,却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能。我萧风敢以性命担保。只要我活着,我的诺言就有效,也定会护着你们祖孙。”
左老头深深望着萧风,那张起皮的嘴唇颤了又颤,才吐出一个“好”字。
这一趟府城之行,可以说是收获慢慢。
对萧风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左老头愿意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萧风也按照他的承诺,给左家兴请了名医诊治,同时还让名医帮左老头看腿。
左家兴的哑疾是后天的,这比先天的要好治,大夫看过以后就开了方子,这药方需要连续喝半年,如果到时还不能出声,到时再来看,再继续更改方子。
左老头一听左家兴能再说话,顿时老泪纵横,这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左老头的腿就没法子了,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哪怕是将伤腿重新敲断了再接也没用。
不过大夫还是开了方子,这样以后每逢刮风下雨天,能减少左老头的痛苦。
药方里需要的药材有不少都价值不菲,沈容拍板直接拿了一个月的。
“有药方,可以再去县城抓药。这药材放久了会影响药效。”沈容对着左老头解释。
左老头点点头,“多谢夫人。”
“不必客气。”
回家的路上,一直沉默的左老头忽然开口了,“你们就不好奇我的事吗?”
萧风和沈容对视一眼,很快双方就各自移开了视线。
沈容笑了笑,“我们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左大师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们也不会追问。”
左大师双眼含泪,嘴唇颤个不停,“我原先住在京城,我的儿子是翰林院的六品官。”
“官宦人家。”萧风淡淡说道,并不为此惊讶。
左老头自嘲一笑,“什么官宦人家,我之前就是个打铁的。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靠着打铁供儿子读书,好不容易才将他供了出来,当了官。”
沈容深深看着左大师,赞道,“你很了不起。”
要供出一个读书人,真不是简单的事,可眼前的人做到了。
左老头摇头,嘴边的笑是那样的苦,仿佛掺了许许多多的黄连,“是我害了儿子?如果我没供儿子读书,他就不会考科举,也不会留在京城当官。那他——他就不会死。都是我害了他。”
“左大师,你钻牛角尖了。什么叫你害了你儿子?照你说,有人吃饭噎死,那就得怪做饭的人了?
你供儿子读书没错。你儿子是不是被九千岁害的?还是奉圣夫人害的?”沈容有些小心地问道。
左老头目光犀利地看向沈容,眼神里满是探究。
沈容好笑道,“在京城当官的,要是出什么事,八成不是被九千岁害的,就是被奉圣夫人害的。”
左老头笑了,充满了讽刺的笑,“你说得对,在京城被九千岁和奉圣夫人害的家破人亡的,何止千万。我儿子就是被奉圣夫人那贱人害死的!”
左老头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恍若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如果此刻奉圣夫人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人生吞活剥,一口一口咽下去。
“奉圣夫人?我听说奉圣夫人喜欢美男子,你儿子是不是——可不对啊,听说奉圣夫人有个原则,那就是绝不碰有妇之夫啊。你有孙儿,那应该也有儿媳吧。那你儿子不符合奉圣夫人的条件啊。”
沈容如今也不是小白了,那么长时间,足以她将明面上一些消息打听清楚了。
奉圣夫人这原则也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是公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