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场中所有内门弟子皆已调整妥当。
忽然，脚下的湛蓝色地面传来阵阵沉闷震颤，一道丈高石台从地面缓缓升起，台身刻满繁复的符文，在星光下泛着冷冽光泽。
五名内门弟子身形微动，足尖点地便跃至高台之上，周身金丹气息骤然释放，如无形巨浪般向四周扩散，压得台下杂役们呼吸一滞。
“开始！”随着一声低喝，天际突然炸响一道惊雷，耀眼的雷光划破星空。
接着，五人周身同时迸发绚丽华光：月白长衫男子周身萦绕黑色气劲，如墨龙般盘旋，青衣女子指尖凝出淡青灵光，流转间带着灵动，其余三人也各显神通，红、黄、紫三色光晕交织，将高台笼罩在一片璀璨之中。
身影闪动间，五人已化作残影冲杀在一起。
黑色气劲如利爪般抓向青衣女子，淡青灵光却巧妙旋绕，将攻势轻轻卸开；红色火焰凝聚成箭，直逼黄衣弟子心口，对方却祭出一面光盾，硬生生挡下攻击。
金属碰撞声、灵力爆破声此起彼伏，高台之上光影交错，看得台下杂役们眼花缭乱，忍不住连连惊叹。
“天呐，这就是内门弟子的实力？”有人攥紧拳头，眼中满是羡慕，“咱们费劲参悟半天的秘法，到他们手里竟能发挥出这么强的威力！”
众人纷纷点头，目光紧盯着高台，试图从中捕捉一丝修炼诀窍，可台上身影快如闪电，连交手的细节都难以看清，只能看到各色光晕不断碰撞、消散，心中只剩震撼。
唯有躲在人群最后的孟浩，神色平静得异乎寻常。
他微微眯眼，眼中似有流光闪动，台上五人的每一个动作——手臂挥动的角度、灵力凝聚的轨迹、脚步挪移的方位，都被他清晰捕捉在眼中，甚至在脑海中不断放大、拆解。
“月白衫男子的黑级秘法虽强，却过于刚猛，每次发力后都有半息的滞涩；青衣女子化解攻势时，总习惯用左肩承接力道，若是针对这一点突袭……”
孟浩默默思索着几人的破绽，又将他们与之前遇到的黑衣人对比。
很明显，这些内门弟子的实力远胜黑衣人。
并非境界上的压制，而是综合能力的碾压——他们对秘术的掌控更为娴熟，战斗经验更为丰富，甚至连应对突发状况的思路，都比黑衣人周全得多。
尤其是那名领路的青衣女子，更是让孟浩多了几分关注。
他看得真切，女子施展的正是自己参悟的青级秘法《引气诀》，如此便能看出来，对方绝对能感受到自己的参悟进度远超他人，这后续又该如何解释？
在她手中，这门本被视作“最弱”的秘法，却焕发出截然不同的威力：体内力量平衡得恰到好处，既没有丝毫紊乱，又能在关键时刻爆发；面对其他人的攻势，她总能用最简洁的手段化解，甚至借着对方的力道反击，动作潇洒流畅，如闲庭信步般轻松，仿佛整个战局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以她的实力，完全能碾压其他人直接赢下比试，为何一直留手？”孟浩心中忽然生出疑惑。
他注意到，女子好几次都有机会重创对手，却故意放缓攻势，甚至暗中调整力道，给对方留出喘息的余地。
这绝非心慈手软，更像是在刻意隐藏实力。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是不想太过张扬，还是另有图谋？
在孟浩眉头微蹙，目光紧紧锁在青衣女子身上，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性，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高台之上的激战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原本胶着的战局渐渐清晰。领路女子周身的淡青灵光收势时，恰好落在第三名的位置，不上不下，既不惹眼，也不算狼狈。
而先前一度显露颓势的月白衫男子，却在最后关头爆发，黑色气劲如怒涛般席卷全场，最终夺下胜利。
“赢了！咱们组赢了！”月白衫男子对应的杂役小组瞬间爆发出欢呼声，几人脸上满是狂喜，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月白衫男子心情显然极好，折扇一收，笑着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只玉瓶，扔给那几名杂役：“算你们运气好，这些‘凝气丹’赏你们，好好修炼，往后若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再合作。”
玉瓶入手微凉，杂役们打开一看，里面圆润的丹药泛着淡淡灵光，正是能加快炼炁境修行速度的凝气丹。
周围其他杂役看得眼睛发直，满是羡慕——这凝气丹虽不算极品，却也是他们平日里连见都见不到的宝贝。
另一边，领路女子对着孟浩几人温声安慰：“这次虽未拿到头名，却也算出彩，这些下品灵石你们拿着，算是一点补偿。”
她说着，取出几个袋子扔给最前面的杂役，里面哗啦啦的灵石碰撞声，听得人心里发颤。
二十几颗下品灵石，对常年只能靠微薄月例过活的杂役来说，已是一笔极大的意外之财。
可没人笑得出来。
余光就能扫到，不远处那获得了第二名的小组的奖励是人手一件法宝——哪怕只是最低阶的法器，对连像样武器都没有的杂役而言，也跟“神器”没两样。
更重要的是，若能在比试中表现突出，被内门弟子记在心里，往后不管是求指点、找门路，都多了一条通路，这对他们而言，几乎等同于逆天改命的机会。
如今机会就这么落空了，所有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落在孟浩身上，那眼神里的怨怼几乎要溢出来，说是“仇视”也毫不为过。
有人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有人小声嘀咕，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孟浩拖后腿。
这情绪不难理解——就像托人买一张可能中五百万的彩票，对方却忘了买。
哪怕中奖概率再低，在盼着改变命运的人眼里，也等同于被对方亲手弄丢了五百万。
孟浩成了他们眼中那个“弄丢彩票”的人，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一股脑地堆到了他身上。
他将这些情绪尽收眼底，却没放在心上。
这群人眼界狭窄，只看得见眼前的得失，连局势都看不透，若真往后不知好歹来找麻烦，他不介意让他们彻底闭嘴。
他此刻更在意的，是领路女子对自己的态度——他先前修正了《引气诀》，感悟远比旁人夸张，女子不可能没察觉，可她为何半点反应都没有？
若自己因此暴露了异常，又会引来什么麻烦？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超出了孟浩的预料。
领路女子仿佛真的没注意到他的特别，只是随意点了组里一个表现中规中矩的杂役，颁发了一份“最佳参悟奖”——一瓶低阶修行灵丹，便挥挥手让众人离开，从头到尾没提过他一句，甚至连看都没多看他几眼。
“是我自作多情了？”孟浩走出内门区域时，心里还在犯嘀咕。
难不成女子真没察觉，或是觉得这点差异不足为奇？
他摇了摇头，暂时压下疑惑，先回杂役院再说。刚踏入杂役院的院门，还没等他站稳，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孟浩回头，只见先前同组的四名队友里，有三人快步追了上来，呈三角之势将他围在角落。
这三人都是炼炁中期的修为，在杂役院里也算有些实力，此刻脸上满是不善。
孟浩挑了挑眉，语气平淡：“找事儿？”
站在中间的男子面色阴翳，往前踏出一步，恶狠狠地道：“哼，若不是你这废物拖后腿，咱们组保底也能拿第二名，人手一件法宝！你这种连秘法都参悟不明白的废物，还能留在杂役院，真是宗门的失职——今天就得让你知道，什么叫受难则长！”
这话听着像是恨其不争，实则不过是想找个出气筒发泄罢了。
他们不敢对于内门弟子有怨言，便把所有怒火都撒到了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孟浩身上。
可他们预想中，孟浩会吓得后退求饶的画面，却并未出现。孟浩只是冷静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丝毫惧意：“宗门有规矩，杂役弟子不得私下挑事内斗，你们想违反规矩？”
三人闻言，都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左边的男子嗤笑道：“规矩？待会儿若是管事来了，你也得乖乖说自己身上的伤是走路摔的！否则咱们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这才是杂役院的规矩，明白吗？”
“啧，你们这么无视宗规，就不怕我上告长老？”孟浩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上告？”右边的男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前一步，拳头捏得咯咯响，“你TM算个什么东西？长老的面都见不着，还敢提上告？在这杂役院，弱肉强食才是真的宗规！”
话音刚落，中间的男子便猛地冲了上来，拳头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奔孟浩的鼻子砸去——他想先下手为强，打孟浩一个措手不及。
可他的拳头还没碰到孟浩的衣角，便听得“嘭”的一声闷响。
孟浩身形微侧，避开对方的拳头，同时抬手一拳砸在对方的小腹上。
这一拳看似普通，却带着血咒凝练的劲道，力道远超同阶修士。
那男子闷哼一声，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他捂着小腹，疼得蜷缩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另外两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孟浩这么能打。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退路，对视一眼后，同时朝着孟浩扑来——一人攻向孟浩的左肩，一人则扫向他的下盘，想两面夹击。
孟浩却丝毫不怕，不退反进。面对左侧的攻击，他抬手格挡，手臂与对方拳头相撞，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对方发出一声惨叫，手腕竟被震得脱臼。
紧接着，孟浩转身一脚踹出，正中另一人膝盖，那人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短短几息之间，三人便倒了两个。
剩下那个脱臼的男子看着孟浩，眼神里满是恐惧——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炼炁中期修士，下手竟这么狠，而且打起架来像疯狗一样，不管不顾，只想着把人往死里揍。
孟浩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上前一把揪住那跪倒在地的男子，将他按在地上，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他的背上。
脱臼的男子想跑，却被孟浩一脚勾住脚踝，摔了个狗啃泥。
一时间，角落里满是闷哼声和拳脚落在肉上的声响。
没过多久，三人便被揍得鼻青脸肿，脸上、身上全是伤痕，连站都站不起来。孟浩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嘴角破了皮，手臂上也有几道抓痕，但他那双眼眸里的冷意，以及不管不顾的狠劲，彻底让三人没了胆气。
“吵什么呢？”就在这时，负责杂役院秩序的管事皱着眉头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的三人，又看了看满身是伤的孟浩，脸色沉了下来，“你们几个，在这里打架斗殴？”
孟浩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回管事，我们只是在切磋武艺，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让几位兄台受了伤。”
地上的三人原本还想告状，可抬头看到孟浩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们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敢说实话，往后在杂役院，孟浩绝对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只能忍着疼，含糊地道：“是、是我们切磋没注意，不怪孟兄。”
管事见状，也懒得深究——杂役院弟子私下切磋受伤是常有的事，只要没出人命，他也不想多管闲事。
他瞪了几人一眼，沉声道：“下次切磋注意点分寸，若是再敢在这里闹事，别怪我按宗规处置！”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管事走后，孟浩蹲下身，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三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不服气的话，下次还可以来找我，不过下次，管事能不能赶得及过来，可就不一定了。”
三人连忙摇头，连声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们此刻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嚣张，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煞神。
孟浩站起身，让开道路。三人连滚带爬地起身，抱着受伤的部位，狼狈地跑了，连回头都不敢回头。
看着他们的背影，孟浩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恢复了平静。
孟浩打退三人的事，没半天便在杂役院的角落里传开了。
茶余饭后，总能看到三五成群的杂役围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讲着“炼炁中期硬撼三个同阶对手”的桥段，有人说孟浩藏了实力，有人说那三人是纸老虎，连带着看孟浩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
可每当有人凑上来追问细节，孟浩都只是笑着摆手，语气平淡：“哪有什么以弱胜强，不过是我先占了点先机，后来管事来得快，真拖到最后，输的指不定是谁呢。”
他刻意弱化自己的能力，不愿因这点小事被过多关注——劫气缠身的日子里，低调才是最稳妥的活法。
夜色渐深，孟浩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木屋。屋内只有一张木床、一张破桌，墙角堆着些晒干的草药。他取来几株止血的草药，放在石臼里捣烂，加了点清水调成糊状，小心翼翼地抹在手臂的抓痕上。
先前动手时，他特意露出破绽，还故意让对方在自己身上添了几道伤——若是以一敌三还毫发无损，未免太过扎眼，这点“彩头”，恰好能掩人耳目。
就在草药的清凉感刚渗进皮肤时，一阵冷风突然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几分金丹修士特有的灵力波动。
孟浩猛地扭头，只见白天那位领路的青衣女子正坐在窗台上，双脚轻轻晃荡，手里把玩着一片桃花瓣，笑吟吟地看着他。
“师姐深夜造访，可是有要事？”孟浩没有起身，手指却悄悄按在腰间时刻准备出手，虽不确定能不能秒杀对方，却能在危急时刻多争取几分时间。
女子轻笑一声，从窗台上跳下，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时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你是个聪明人，”她走到桌前，目光扫过石臼里的草药，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我亲自来找你，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何必还装傻充愣？”
孟浩抬眸，与女子的目光相对。对方的眼神清澈，却藏着几分深不可测的城府。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师姐既然看出来了，不妨直说——想做什么？”
“我无心探究你的秘密。”女子手指一甩，一枚淡青色的玉简便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嗒”声，“每个人都有秘密，秘密就是底线，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孟浩伸手拿起玉简，将神识探入其中。
下一秒，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玉简里竟是他入宗后的所有记录：何时从哪个城镇来的云山仙宗，入杂役院后每日的差事（挑水、劈柴、分拣草药），甚至连他每月休假几日、每次外出归来的时辰，都记得分毫不差。
更让他心惊的是，玉简里还提了一句“与杂役万忆萱往来密切，曾多次为其送药，在凡俗宗门之中曾为同门”，连他和师姐私下的接触都被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