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爷子的拐杖颤巍巍的抬起来，只要他用力在桌子上敲两声，忠心耿耿的阿魏就会冲进来，让逢霖彻底闭嘴。
但逢霖白嫩的小手轻轻握住了拐杖的底端，不容置疑的拨开老爷子苍老的手，轻轻把拐杖放在软和地毯上。
她满脑子都回荡着自己的声音——“我真是受够你了”。
叶老爷子的眼底终于出现了恐惧，他张嘴，想喊阿魏的名字，但一口痰卡在了他的咽喉处，让他发出呦呵呦呵的破碎声响。
逢霖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咽喉处。
她只需要再用力，就能捏碎那层皱巴巴的皮肤下脆弱的喉骨。
叶老爷子这辈子都没离死亡这么近过。
濒死之际，他眼里爆发出骇人的光，用气声挤出三个字，“你...是...谁...”
对将死之人没什么秘密可隐瞒，逢霖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三十五年前，叶成翔对那个身怀巨额财富而不自知，满脑子都是粉红泡泡、渴望浪漫爱情的女人生了歹意，逢霖本应该有自己无忧无虑的一生。
叶老爷子得到了答案，脸上肌肉扭曲跳动的更加厉害了，他的四肢失去了控制，整个人像一个僵硬的木头娃娃栽倒在地，张大嘴费力的倒吸着气。
逢霖的手依旧按在他的喉骨上，跟着他摔倒的动作半跪在地，看到老爷子痛苦的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五官扭曲，涎水从嘴角流出，眼珠子死死盯着逢霖。
那是求救的眼神。
他发病了。
如今逢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静的等待，就能亲眼目睹罪魁祸首是怎么一点点死去的。
连自己的手都不用脏。
她也确实打算这样做，她心里没什么天人交战，也没那么高的道德底线。
叶老爷子的手死死抓住了地毯，朝着逢霖的方向，和着唾沫吐出支离破碎的词句——“我死......五......杀小二.....”
~
抢救室门外。
叶老爷子这一犯病，叶家只要能赶回来的人来齐了，病房外乌泱泱的，没人关心还穿着叶家佣人衣服的逢霖。
他们只关心老爷子会不会死，以及老爷子的遗嘱。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蠢。”叶沐阳接到电话就来了医院，他已经知道了是逢霖叫的救护车。
逢霖在外很嫌弃这身叶家佣人的衣服，正揪着扣子琢磨该不该脱了它，但这样的话里面就剩下白色贴身打底，大庭广众好像不合适。
听到叶沐阳的讥讽，她无不同情的看了一眼叶沐阳，“二爷，你家老爷子见不得人的遗嘱里一定有一条，他要是死了，就让你的小五叔把你......”
说到这里，逢霖歪歪脑袋，抬手自上而下做了个劈落的手势。
叶沐阳眉眼阴沉沉的，“我在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替他出力不少，未必。”
“他亲口说的，不然你以为我这么好心？”
叶沐阳闭了嘴，看向不远处的病房。
人还没事，一群人先哭天抢地的嚎上了，他刚才去过一趟，没人敢跟他搭话，见叶二爷走来，都远远地避开。
谁都知道，老爷子要是死了，这位二爷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成为真正的掌权人，要么死。
但老爷子最疼的小儿子怎么会允许一个后辈掌权？
比疯狗更可怕的是快死的疯狗，叶家二爷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一条快死的疯狗。
“想脱就脱了。”叶沐阳好像看不得逢霖磨磨唧唧举棋不定的样子，伸手噼里啪啦把那件佣人衣服的扣子扯飞，整件衣服拽下来团把团把，塞进一边的不可回收垃圾桶，把自己搭在肩头外套扔在逢霖身上。
整套动作简洁又粗暴。
逢霖知道他这会心情差到了极点，毕竟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在他头顶悬着。
她忽然有点同情这个男人。
逢霖裹在男人扔过来的外套里，白生生的小脸扬起来看他，“二爷。”
“说。”
逢霖眼神认真的很，“二爷，你想不想出国进修，或者去国外做个生意什么的，你手上的钱要是不方便动的话，你之前给我打的钱还剩不少，我可以先...借你点，你记得还就行。”
叶沐阳觉着这话耳熟。
他别过脸笑了笑，动作有些粗鲁的揉了揉逢霖的脑袋，“拿我之前那一套过来糊弄我？要是小五叔的话，跑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逢霖不太懂叶家的小五叔到底有多大的能量，沮丧的不再说话。
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叶家有人订了餐，给门口那些哭红了眼的孝子贤孙分，还是没人敢往叶沐阳跟前凑。
小五叔已经在回国的航班上了，他落地第一件事大概就是解决叶沐阳。
逢霖出门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往叶沐阳面前递了份盒饭，还有矿泉水。
“凑合吃？”
叶沐阳放下手机，接过，看了眼逢霖手里给她自己买的奶茶，嘀咕，“给你这么多钱，连杯奶茶也不舍得给我买？”
他本来是没胃口的，但是被逢霖盯着，勉强扒拉几口后居然开了胃，不多时就吃了大半。
他拿起逢霖喝了一半的奶茶，迎着逢霖难以置信的目光喝了几口，问，“你吃什么？”
“我没胃口。”
“没胃口什么？”叶沐阳嘬着珍珠，问，“老爷子要是死了，你的仇就算报了。等小五叔把我弄死，你的那些过往也没人会再提起，你就彻底自由了。”
逢霖不说话。
一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可能会死，她就心里好像堵了什么似得，沉甸甸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了，南昭死了。”叶沐阳喝完了奶茶，远远地把奶茶杯扔进垃圾桶。
“什么情况？”
“她应该是昨天安排的媒体爆料，今天一大早的航班飞美国，她在宾夕法尼亚有朋友，应该是投奔去了。一个小时前，南家的私人航班在太平洋上空解体，坠机，捞都捞不起来。”叶沐阳平静的陈述。
事不关己的语气。
逢霖有点发冷，裹了裹紧衣服，“你不难过吗？”
“我难过什么？相信我，我死了，南昭也难过不到哪里去。我只是她从小就选定的合作伙伴，别信那些演出来的款款深情。”
“那青梅雅筑算什么？”
“算我的产业之一。”
逢霖心想，真薄情。
自己刚才脑子大概不清醒，会对这种人生出同情。
她不动声色的离叶沐阳远了远，抢救室的红灯就在这时候变成了绿色。
叶沐阳稳稳地坐着，一动不动，事关自己生死，他好像也不在意是什么结果。
逢霖披着他的衣服往里面挤。
“脑梗，送来的还算及时，命暂时保住了，但还没脱深度昏迷危险状态。直系亲属在吗，商量一下抢救方案，不过家属先做好心理准备，就算人能救回来，也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成为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