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电脑后盖被合上的声音过于大了，星斗从楼梯上走下来，震落了一层浮灰。
“是你改了我的志愿？”楼梯的一侧是水泥墙，另一侧也没有扶手，星斗垂在身侧的拳头早已捏得咯吱响，可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怒火。
他不能对这个女人使用暴力。
中年妇女穿着白色围裙，看着像鬼，她极力佝偻着身子，长而枯槁的黑发挡住了半张脸。
“我养你十八年，可不是让你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的。”
她的声音很淡，想必也没什么表情，她甚至仍然背对着星斗，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桌面——也许它很快就会变成镜面。
“您，您真自私。”星斗怒极反笑：“够尊敬了吗？够礼貌了吗？够您养我这十八年了吗？”
她养了他十八年，却也毁了他十年的努力。他拼尽全力考上的A大，整个废土星最好的大学，他拼尽全力获得的希望，进入主星的唯一希望。
就因为她改了他的高考志愿……
手背上已经鼓起了青筋，星斗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这么多年习惯了用暴力解决问题，可即便再混账他也该控制自己。
他如何能对自己的母亲动手？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星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他推开门，寒风夹着冰雹似的雪簇打进来，女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以为我很想要你？你要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会要你？真是和你那个渣爹一样自以为是。”
桌面真的变成了“镜子”，映出她空洞的瞳眸。
她自始至终没有看星斗一眼，她厌恶他，就像他厌恶她一样。
他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他们需要冷静，尽管有时候他们又彼此需要，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星球。
废土星，星斗八岁的时候来到这里，今年，他已经十八了。
这十年，他没有朋友，没有父亲，有时候还会间歇性地失去母亲。
星斗缓慢地仰起头，清秀白皙的脸看上去没有丝毫攻击性，像是……连这漫天的风雪都融化不了。
星河历2058年1月31日，没有人知道，这一天他是在哪儿度过的，也没有人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
“也许，你们之中有很多人，都对现在的教育体制很不满意，不满意‘A大’的一家独大，不满意废土星的教育断层。”
“也许，你们心中有很多不平，你们羡慕、向往，甚至因为主星与废土星的等级差异而心生嫉妒。”
“你们无奈却又无可奈何，你们渴望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渴望成为精英。”
“而我，就是可以让你们实现梦想的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娄凉，是你们今后四年的军事理论课老师。”
身材修长的长发男子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声音铿锵若惊雷，鹰目扫视如散弹，直压得堂下众人半晌无声，神与思都在瞬间停滞。
上课铃响了。
教室里重如实质的精神威压渐渐散去，星斗恰在此时走进来。他从小就比旁人耳聪目明，这叫娄凉的老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听了个真切。
好家伙，路子够野。
也不怕牛皮吹得太大，捅破了天。
带着几分讥嘲，星斗抬眸，打量台上的人。
妥帖的深色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同色束腰马甲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严谨的白色衬衫扣子扣到最上方，挡住了锁骨却遮不住性感的喉结。
面容白皙，眉眼锋利，如墨般的长发倾洒下来，却在尾端束了个科技感十足的银环。
莫名带感。
星斗微微有些意外，这张脸，这气质，这身段，可真是生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可惜了，却是个说话不负责任的狂徒。
废土星和主星之间的差距若真是那么容易跨越，他又何须苦苦追求这许多年，就只为了进入“A”大。
众所周知，“A”大的证书，是废土星人前往主星的唯一一块敲门砖。
除“A”大之外，其它任何大学都不行，包括他现在所在的“B”大——废土星仅次于“A”大的高等院校。
所以，娄凉说的话，星斗一个字儿都不信。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将这当作一个有趣的笑话。
“老师，你说能帮我们实现梦想。那我想问问你，我的梦想是什么，你知道吗？”
娄凉不知道，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个耍弄他的恶作剧。但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把眼前这学生的底细看个通透。
“你是这个班的学生？”娄凉问。
“自然。”星斗点头。
娄凉便拿过点名册，在他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勾：“先入座。”
星斗一腔诨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他有些不甘，看了看后排的空位，赌气道：“坐后面看不见黑板。”
“是吗？”娄凉抬眸，瞳色淡淡的，看着不像是生气，星斗却被他盯得脊背发寒。
一分钟后。
被迫坐在讲台下吃灰的星斗：“……”虽然但是，这也太靠前了。
他嘴角抽搐地看了一眼娄凉，谁知这一看就挪不开眼了，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小刷子似的扑闪着……疏忽间，竟给了星斗一种“娄凉其实很温柔”的错觉。
娄凉被人长时间盯着看，自然不可能感受不到，只是，他并不是很在意。
他一见星斗，就发现这小孩儿是个gay了。
毕竟，有几个直男是戴着黑色耳环，还化着淡妆的？
又有几个直男看见另一个男人，会对他的脸蛋和身材感兴趣的？
小家伙打量他的视线太过露骨，一看就是个初出茅庐，还不懂掩饰自己心意的雏儿。
娄凉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对小孩子，尤其是这种表里不一的小孩子，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外表看着比谁都乖巧温顺，内里却是个顽劣的恶魔。
而且，他讨厌烟味，更嫌弃把酒渍洒在白毛衣上的人。
娄凉瞥了一眼星斗不甚整齐，又像是昨夜刚刚惨遭蹂躏的着装，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小小年纪，不学好。
等等，他在做什么？
娄凉讲课讲到一半，忽然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
星斗很快意识到娄凉在看着自己，他抬头对他笑了笑，唇边带着几许邪气。
“送你。”
这家伙，被抓包了却一点不慌，他潇洒地在纸上签了个名，将手中的不明物什塞进了娄凉手里。
娄凉：“……”
这是什么？一副未完成的……他的肖像画？
“我的头发呢？”娄凉面无表情问道。
星斗看看他，无辜耸肩：“还没画。”
娄凉老师拒绝秃头。他沉默着将那张纸精致地折了几折，丢进了垃圾桶。
星斗瞥了一眼那变成垃圾的画，半真不假地做痛心状：“啧，真是让人心凉。”
娄凉才不管他凉不凉，转过身强调纪律去了：“我的课上，都不许干别的，仔细听讲，下课之前会有随堂测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