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保护娄凉。
所以，他明知自己的“吞噬”轻易不能动用，却还是用了。他明明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击败对手，却偏偏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让他销声匿迹。
他从不善良，许多死在他手上的人，或许也罪不至死。但那些人毕竟有罪，若他们不来招惹他，他也不会追着他们杀。
这是星斗的心病。
娄凉不懂。
但娄凉尊重他的选择，并不啻于动用自己的力量替他善后。
全场鸦雀无声。捡漏男死了，星斗是最后的胜利者。
娄凉却在此时越众而出，庞大的精神力蔓延开来，囊括整个武试场地。
除陈非屿、宋寅宁和星斗之外的所有人，全部定住。
现存的记忆数据被抹除，娄凉为他们植入新的记忆数据。今天在这里的所有都只会记得，星斗用正常的手段击败了对手，是那人受不了刺激选择自杀。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星斗对自己精神力的控制增强了不少，是以即便动用了“吞噬”，他也没再像上次那般失去理智。只是脑海中精神力过度消耗的钝痛是免不了的，星斗苍白着脸色，咧嘴笑了。
“娄老师，谢谢你。”
谢谢你成全我的小小私心。
娄凉偏过头，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直视他的眼睛。
……
老师们判卷的速度很快，成绩很快出来了。
学生们可以从自己的光脑上查看成绩。这种光脑是陈非屿来之后给他们配备的，没有主星使用的那么高级，也不能用作通讯，只是方便学校日常通知的接收。
这次考试分四科，军事理论，金融商战医疗概论和实战，加权比例分别是20％，20％，20％和40％。
星斗有点紧张。他心里一直记挂着那个承诺。如果他在这次考试中拿到第一，他要给娄凉一个承诺。
也许娄凉不想要，但星斗想给他。
军事理论——92分，单科排名2。
金融商战——96分，单科排名1。
医疗概论——98分，单科排名1。
实战——100分，单科排名1。
综合得分：97.2分。
综合排名：1。
心跳过快，星斗脸都涨红了，噔噔噔跑到娄凉门前，用力敲门：“娄老师娄老师！”
娄凉打开门，看到星斗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怎么了？”
星斗的声音有点颤：“我是第一！”
从小到大，他拿过很多次的第一，可只有这一次，让他如此激动。
娄凉也笑了，他替他开心：“嗯，你是第一。”
“我给老师准备了一件礼物，希望老师能收下。”星斗手心冒汗，他在偷偷紧张。
娄凉失笑：“你考了第一，却来给我准备礼物？”
星斗眼睛一亮：“那，老师可以给我奖励吗？”
娄凉歪歪头：“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星斗却很坚持：“老师先答应我。”
殊不知他越是这样，娄凉越是怀疑：“这怎么能随便答应。”
星斗抿了抿唇：“绝不会让老师为难。”
他这样说，娄凉一时竟拒绝不了，何况，星斗确实很棒，他也想奖励他：“好，我答应你。”
星斗愣住，像是没反应过来，可很快，这一丝怔愣便化作了狂喜：“太好了！老师，我想要老师收下我的礼物！”
这次轮到娄凉发愣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奖励？”他是真的意外。
“对，我想要，老师接受我的礼物！”星斗的眸子很亮，声音很坚定，像一颗沉重的陨石，从瞳孔沉入心脏，镇压着炽热的鲜血。
“老师不许反悔。”星斗还盯着他。
娄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一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却因为星斗屡屡动容。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月色下，凉亭中，炽烈的酒，冰冷的唇瓣，少年问他要了一个承诺。
是幻觉吗？
娄凉想去追寻，那画面却一闪即逝。
“不反悔。”面对着星斗，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沉在梦里。
……
星斗想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娄凉，可娄凉如果不要他，他是不是就要无家可归？
星斗顾忌着这样的后果，便没有那么胆大包天。
深夜。
他约娄老师出来见面，带他到废土星的边缘。这里有一架连接废土星与主星的栈桥，栈桥上是宇宙星空。
两人遥遥望着，看彗星划过。
娄凉不解其意。
就见星斗从娄凉送给他的储物手镯里取出一物。
是一张黑胶唱片。
这东西不是废土星甚至主星的历史中存在过的，或许出现过，但不曾被记录。
至少，娄凉对它的认知无限接近于零。
星斗还有一台留声机，他将黑胶唱片按在留声机的唱盘上，想要放下唱针。
“哪来的？”娄凉却问。
“我爸留下的。”星斗索性没再继续手中动作：“他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失踪了，离开了我和我妈，也是从那个时候，我妈妈才性情大变，带着我离开主星到了这儿。”
娄凉看过他的档案，知道他是从主星过来的，听了他的话却也不惊讶。
“你父亲他……是主星人吗？”
星斗沉默了一会儿，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最后只说：“从我有记忆起，他就在主星了。”
“老师。”他忽然叫他。
“嗯？”娄凉应着。
“我们今天不提他好吗？我还要送你礼物。”
不知是不是错觉，娄凉竟从星斗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儿委屈。
娄凉也觉得是自己唐突了。星斗本就为这事难过，自己还偏要去触及他的禁区。
“好。”
娄凉不经意便放柔了声音。
星斗放下唱针，唱片开始旋转，乐声缓缓流淌。
是一首舒缓的竖琴曲，在这般以深蓝色为主色调的星空里，在这样辽远浩淼的栈桥上，迎着宇宙深处的风，身边的少年，慢慢迷了人的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娄凉竟失了神。
他的指尖，触碰着星斗的耳鬓。
星斗的呼吸很重，却又刻意放轻，她不敢去看娄凉的眼睛。
更不知道，娄凉眼睛里看到的，是他还是别人。
这气息，暧昧又迷茫，冷清又炙热。
直到一曲终了，乐声渐停。娄凉回神，慌忙收回手掌。
他以为，这就是全部。
谁知音乐的最后，竟藏着星斗的声音。
“我想和你一起，将我的梦想放归宇宙。”
少年的声音清甜悦耳，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朝气，像是天边……流淌的银河。
娄凉又想起那个问题。
——你的梦想是什么？
娄凉。
将梦想放归宇宙，这其中所代表着的含义，究竟是放弃还是执着？
娄凉轻轻叹了口气，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一枚透明的光团。
“将留声机放进去，可保千年不朽。”娄凉将光球递给星斗，由他来做决定。
星斗明白他的意思，眼睛在一瞬间亮起来。他再次拨动唱针，又在留声机上附了一丝精神力，有这精神力在，留声机就会一直运转。
流淌着乐声的留声机，被放进了透明光球里，那一瞬间，留声机本身的重量仿佛消失了。
它从星斗手中飞走，缓慢地，轻盈地飘向宇宙，渐渐没了踪影。
星斗开心极了，他冲过去拥抱娄凉：“谢谢你，娄老师。”
娄凉揉揉他的头：“就当是给你的奖励。”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星斗只觉得被娄凉摸过的地方，哪怕有冷风吹着，还是一阵阵发热。
娄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做出这样的举动，就好像……做过千百遍一样。
星斗仍抱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娄凉的心跳开始加速，在少年日渐提高的听力面前无所遁形。
他知道。
他们都知道。
他心动了。
娄凉对星斗……心动了。
星斗感觉自己需要冷静，今晚实在是太美好了，这让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娄凉指尖颤了颤，索性顺从着内心的想法，将星斗按在怀里，下颏搁在他柔软的发旋上。
随之传来的，是无奈的叹息。
“真是……”
顽抗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还是被小家伙轻易拿下了。想起刚来学的时候，他面对陈非屿的信誓旦旦，娄凉有些赧颜。
幸好，即便他已经认清，甚至能坦然接受自己在这场爱情战争中的沦陷，他也并不打算与星斗更进一步。
抱一抱，抱一抱就好了，就当是送给星斗的礼物。
娄凉的心里，还有那么一道过不去的槛。
“好了，外面冷，”娄凉拍拍少年的背：“我们回家吧。”
星斗却抱他更紧：“等一等，娄老师，让我再抱一会儿。别怪我贪心，我听到了你的心意，娄老师，你并不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你心里还有别人，是不是？”
“那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机会。”
“我会向你证明，星斗不比他差，星斗是最好的。”
星斗靠在娄凉怀里说着话，少年清亮的声音几乎与他的心跳同步，却又无疑将他本来稳定的心绪尽数打乱。
他想告诉星斗，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可这样的否认，他自己都觉得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