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闻这一睡，又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偶尔醒过来状态也十分迷惘，并不完全清醒，会听话喝一些水，粥却不怎么爱喝。
凶一点确实会很听话，可是有一次戴西玖凶凶的喂粥，发现越喂，他的眼睫偶尔抖一抖，琉璃般的眼瞳染过雾气，小口小口的喘气。
她看得一脸心疼和不解，等到喂完粥侧开一些见叶修闻轻轻舒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手肘一直压着他肩侧的伤口，看样子已经绽开了，血色染透了绷带正一点点侵上衣服。
那么痛，他从头到尾只是很听话的喝粥，什么声音都没有。
戴西玖自责又心疼，从那之后只要看见他的眼睛就想起来他疼得水汽萦绕眼睫一颤一颤的样子一丁点儿凶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叶修闻一生病，吃东西自然成了头等难题。
有时候他醒了，自己坐一会又自顾自的睡着，完全不管他们急得不行。
有时候认出戴西玖，倒会很听她的话，笑得额外温柔好看，让怎么样就怎么样，喝粥也会配合。
有时候只静静看着她，一副谁都不认识也不太愿意搭理的样子。
唐安初倒是见怪不怪，每天都很淡定，偶尔来帮叶修闻诊一下脉，一幅还活着挺好的模样。
这天叶修闻睡着了，唐安初正在听脉，戴西玖蹲坐在地板上，黑眼圈明显，忧心忡忡的模样：“刚刚又不认识我，他不会一直这样吧？”
唐安初看戴西玖天天哭丧着脸，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你摸摸他的胃。”
戴西玖懵了会，想了想，将掌心搓热，摸到他的上腹，触手的肌肤冰凉，好不容易烧是褪下来了，他却十分怕冷，好像永远都暖和不了的模样，手下的触感有些痉挛，戴西玖眉头心疼的一皱。
唐安初：“他不认识你的时候，应该都是胃疼的时候，他意识还不怎么清醒，应该是发现认出你了就要吃东西，他又不会拒绝你，干脆懒得认识了。”
叶修闻认出来是她的时候，是一般都比较听话，不过说话总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迷迷糊糊的样子，可是有一点唐安初倒是没有说错，但凡认得她的时候，他都比较听话，换药的时候还会对她笑，好像一点也不痛的样子，要他吃东西，也很乖很乖，给多少吃多少，哪怕吃得脸色苍白流出汗来，慢一些，也会吃完。
戴西玖想到这里眉头便皱起来，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唐安初撇过一眼戴西玖的神色，将叶修闻的手腕放进被子里：“他会很听话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一幅有些同情又有些羡慕的样子看着戴西玖：“这个以后你慢慢就会知道了。”
戴西玖对叶修闻听话与否的关心程度显然比不上身体：“可是他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行，都三天了……”
唐安初丹凤眼眼懒淡一撇，想了想还是开口：“他的身体状况比较特殊，整个机制是靠睡眠来进行修复的，这次虽然动的武力不多，但是显然他现在的身体很吃不消，一直在修复，所以睡的时间稍微长些，这没什么，等他醒了，会好一些。”
戴西玖：“他以前有没有这么睡过？”
唐安初眉目一顿，居然施施然的笑起来：“这个问题问得很不错……”
“上一次这么睡，是你在开善寺捅他那一刀，不过也不长，只睡了五天。”
“本来应该睡得更长些，可惜那次事情毕竟牵连本家太多势力，三位长老大发雷霆，召他问话，因为他总是不醒，才给他戴了戒心钉。”
“哦，就是他后来用的那个耳钉，本来是暗殿用来审讯的刑具，一般是钻在琵琶骨的。”唐安初说到这里，看过戴西玖神色，点头赞赏道：“不过，他改得挺不错，效力大增，又漂亮又实用。”
哪怕之前已经隐约猜到，现在知道真相戴西玖心里还是很不好受，但她马上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长老有什么权利给尊首用刑？这根本不合理。”
唐安初娓娓一笑：“既然你问了，再多告诉你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你应该知道，当初刑台救你，他是自废双膝去求的，你以为长老们为什么会愿意留你一命，只判出族？”
“叶修闻在位时，权势如日中天，连家主都要忌惮三分，长老们其实早就不愿意看这种局面继续下去，他自废双腿自然也意味着他没什么用处了，这是要放权的意思……”
“他用他拥有的一切，换你一条命。”
唐安初注意到戴西玖的神色：“后来他去中国给你把手治好之后，就一直深居尊首殿，他的膝盖伤得很重，还有刀伤，因为一开始就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他抵抗力又很不好，后来经常有一些并发症，躺了大半年才稍微好一些。”
“三尊一直收权，叶修闻除了偶尔让我跟踪你的消息汇报给他，其他的都不太管，后来连尊首殿很多下人都换了，珀西那小子当时又很不让人省心，偶尔还来欺负一下他，没人搀扶他根本下不了楼，相当于软禁在尊首殿关了一年多，下人照顾得也越来越不好……”
“直到你开始侵吞SDN，并且行动越来越危险，他才开始给自己治疗，明里暗里帮助你，过了一年他终于能走得动了，才去找你。”
唐安初看过听完近乎呆滞的戴西玖，终于打算放她一马，结了个尾：“后来的事情，你们再遇见，你都知道了。”
等到唐安初走掉，戴西玖又跑到床上，抱着叶修闻偷偷掉起眼泪来，哭着哭着，看见叶修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还是不清醒的样子，可是也知道戴西玖在哭，低头看着她，用手背帮她擦掉眼泪：“玖玖，怎么哭了……”
她还是在掉眼泪，叶修闻十分懵懂的看着，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我吃饭给你看好不好？别哭了。”
戴西玖听得又是一愣，他大概发现每次他吃东西她都会开心一点，所以才这样安慰她。
可是他这样安慰她，他明明那么不喜欢吃东西。
想到这里，戴西玖又哭得更大声了些，哭了会发现叶修闻好看的眉轻轻蹙起来，很不解又很无奈的看着她。
她便抬手将嘴巴捂住，嗡了会，不敢哭大声，小声抽泣了会尽量没有哭出声音，站起来，眼睛红红的，拍拍他的头，将他往胸口搂了搂：“我去给你煮粥。”
“你先别睡过去，等我一下，好不好？”
看她没有哭了，叶修闻便笑笑，唇线弯起好看的弧度，温柔的轻轻应过：“好。”
戴西玖看得又是愣了愣，他这么开心一定是因为她没有再哭了。
他明明这么容易开心。
过去那些时候，她自顾自沉浸在仇恨里，哪怕明知道他大概是爱她，也不愿意去面对。
她想，哪怕一秒，哪怕只有一秒，她曾经认真去感受过他。
如此浩荡温柔的爱，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因为太过自责，晚上给叶修闻熬粥的时候，戴西玖便更加用心了，她最近执意于钻研食谱，恨不得一天将粥熬出二十个花样来，只要叶修闻愿意多吃一些。
他的肠胃太弱了，荤腥都沾不得，就算是白粥能够喝下去不吐出来已经是奇迹了，因为能吃的太少，所以恢复得也异常慢。
不过戴西玖经过这几天的总结，发现他好像对甜粥并没有那么排斥。
今天熬的是苹果粥，加一点点米饭，熬得软糯端上来之后，再拌一些蜜糖。
推门进去的时候，夜色以近，房间里昏沉沉的。
戴西玖轻手轻脚走进去，将小砂锅放到床头，按过壁灯开关。
暖色灯光温柔一盏，从墙上刷下来，四下静谧，叶修闻正靠坐在床头，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他的眼瞳有片刻的不聚焦，大概是强撑着没有睡过去，眼里有些雾般的水汽，看到是戴西玖，眨了眨眼睛愣了会，尔后好像终于想起来，轻轻笑了笑。
可能催眠还是对他有些影响，加上一直没有完全醒过来，他最近反应总是有些慢。
戴西玖也笑了笑：“是苹果粥，很甜的，你喜欢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小锅盖，热气飘腾上来，香气扑鼻。
她用小瓷碗盛过一碗，耐心勺过一小勺，吹冷一些，送过去。
叶修闻乖乖吃掉了。
应该是还记得她刚刚哭过，所以他今天吃东西额外乖觉一些，好像是真的打算吃给她看。
戴西玖一勺勺喂过去，看他今天吃得终于多一些了，不自觉高兴了些，可她喂着喂着，发现叶修闻正看着她。
他的眸色由浅渐渐转深，一勺勺喝过，有一勺喝完，轻轻咳了咳，戴西玖连忙拿手上的方巾帮他擦过唇角，他还在看着她，渐深的眼眸缓慢浮现清明的神色，擦着擦着一只手将她的手腕握过，近在咫尺的人，长睫缓淡无波掀起：“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