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这一天，全军上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到处没有一丝过节的气氛。
几乎所有人都心不在焉，话也比平时要少，很多或者盯着军营大门，或者爬高眺望乌国的方向，或者关注着将领们的动静，就像在等着什么。
他们在等着叶将军的归来。
如果叶将军再也没回来，这对全军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不仅军中，边境的百姓也是如此，连大街上都冷清了许多。
从早上到上午。
从上午到中午。
没有人回来，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常直等几名重要将领一直不在军中，处处都透露着不祥的消息。
又从中午到下午。
从下午到傍晚。
日头落下。
还是没有人回来，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常直倒是带着亲兵和几名将领回营了，脸色却是很不好看。
“摆流水宴，共庆中秋——”他下令。
军中忙碌开来，得闲的士兵拿出桌椅，在广阔的训练场上摆开，再去厨房端出一大锅一大锅的饭菜，舀进盘碗，端到各张桌上。
训练场上到处都是人，然而，几乎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笑。
天色暗了，火把燃起来，月亮也升起来。
非常圆、非常明亮的一轮皎月，悬浮在山腰上，慢慢的升到山顶上，远远望去，无比的美妙，然而，却照不亮众人心里的灰暗。
都到现在了，叶将军还没有回来，先锋营的人也都没有回来，谁有心情赏月、吃月饼？
凤殊颜出现了，她没有去训练场，而是走到军营大门前，站在那里，看着山坡下方的道路。
若梅和若兰女扮男装，站在她的身边，也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她们在等夜微萤归来。
有人过来劝凤殊颜去吃流水宴，凤殊颜摇头，不说话，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等叶将军。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将士，他们黑压压的堵在门前，看着下方，焦虑的等着叶将军归来。
所有人都很沉默，心里很压抑。
月亮爬上中天，银霜布满大地，不用点火，他们也能看到下方是否有人经过。
终于，常直来了，还是穿着一身战袍，面色凝重，就像随时都会上战场。
“常将军，将军究竟去哪里了？”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开口问他。
“就像你们说的一样，他带人潜进敌军后方，刺杀乌狼去了。”常直叹气，“我们说好，不管成败，他一定会在中秋这天回来。”
人群起了骚动，有人低声道：“已经过了午夜了……”
刚起的骚动又安静了下去。
凶多吉少……这是绝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
“严先生，您先回去吧。”有人劝凤殊颜。
凤殊颜摇头：“不，我会在这里等他。”
“您且回去休息，只要有叶将军的消息，我们一定会立刻通知您。”
“不，”凤殊颜面容平静，坚持，“我就在这里等他，你们不必多言。”
众人于是不再劝了。
常直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慢慢偏西，大声道：“所有人都回去歇息，不可因为困倦影响了明日的操练。”
没有人动。
“你们记住，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常直顿了一顿，严声道，“只有睡够了，吃饱了，才能多杀几个敌人，你们赶紧给我回去！”
众人心头一凛，俱抬起头来，挺起胸膛，大步回营。
是啊，如果叶将军真的牺牲了，他们还得继承叶将军的遗志，上场杀敌，才不会让叶将军白白牺牲。
军营门口只剩下几个人了。
常直低声道：“严将军，对不住了，我也先回去了。”
他也要睡好，才能以最好的状态上战场杀敌。
“将军回去吧。”凤殊颜低声道，“我在这里等就好。”
而后，军营门口只剩下她和若梅、若兰三人。
月亮也慢慢隐去了，月光逐渐黯淡，天地都笼罩在灰暗之中，夜风也愈发的寒凉。
凤殊颜坐在石头上，倦意慢慢袭来，她不由闭上眼睛，陷入无尽黑暗。
前尘往事又侵袭了她，她的灵魂木然的承受折磨，人如行尸走肉。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摇醒了她，惊喜到近乎疯狂的尖叫声响起来：“回来了——有人回来了——好像是叶将军回来了——”
她猛然睁开眼睛站起来，直直往下方望去。
下方的坡道上，隐隐可见一群人点着火把，正在往上方移动。
“喂，上来的人可是叶将军——”若梅和若兰激动的朝下面大叫，“是的话就应一声，我们都在等呢，急死人了——”
“是叶将军——”下面的人回应，“叶将军受了重伤，快安排大夫——”
伴随着双方的尖叫与对话，看守大门的士兵跑过来，军营里也纷纷亮起灯烛，不断有人边喊边朝这里跑过来。
凤殊颜快步朝下方跑去。
因为双腿发麻，她才跑两步就摔了一跤，还朝下滚了两圈才停住。
她爬起来，继续朝下跑。
坡道很长，她跑了一会才冲到那些人面前，看到了被一名士兵背在背上、脸色惨白如死人的夜微萤。
“叶子他、他怎么了？”她没有意识到她的口气里第一次显露出了着急。
“他受了重伤，手臂脱臼和骨折，身上很多血，我们怕他的血会引来狼群和猛兽，就用皮囊将他的身体给包缠起来，他现在还有气，应该来得及救……”
“那就好，那就好……”凤殊颜喃喃着，跟在这名士兵的身边上去。
“对了，叶将军昏迷之前让我告诉你，”那名士兵也受了伤，气喘吁吁的，“他成功的射中了乌狼，虽然不知道乌狼是死是活，但一定受了重伤，他说如果乌狼这次命好没死成，他下次还会亲手射死乌狼，拿他的命送给你作中秋礼物……”
“叶将军在受伤的情况下拼尽全力射出了关键的一箭，就是那一箭令他一只手臂脱臼，一只手臂骨折，我们此次暗杀行动才没有功亏一篑，乌狼这次就算不死，也要养上很长时间……”
“他还说，他虽然回来得晚了一些，但他没有食言，如果他死了，希望你能把他的骨灰带在身边，让他跟着您一辈子……”
凤殊颜看着一动不动、宛如死人一般的夜微萤，忽然想起了前世他随自己跳进蛇窟的那一幕，只觉得心口就是一疼，不由抬手捂住心口，低声喃喃：“真是个傻孩子，前世也好，今生也好，都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