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顾习扬足足吃了半个小时后。
此时的他,多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顾暖并不催他,由着他的速度来。
“我记得从你三个月大被送回老家之后,就是我一直在照顾你,我当时教你走路,把你嘴唇摔了一道口子你还记不记得?”
她突然讲起小时候的趣事,脸上难掩笑容。
“才三个月,哪里会走路,亏你想得出来。”
顾习扬抱怨道,“上嘴皮现在都还留着疤痕。”
“是啊,想想可真逗,你从小到大没少因为我的天马行空受委屈。”
顾暖感叹道,脸上的笑慢慢沉了下去。
“多大的事,早忘了。”
顾习扬满不在乎道,随即又问:“柯航审判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判五年。”
顾习扬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还是挺好的,五年,到时候你的孩子差不多四岁,是开始认人的时候了。”
他笑了笑,“到时候,你可别跟他说他舅舅犯的这些混事儿啊,不管怎么样,都要跟我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顾习扬突然严肃起来,看向顾暖,认真地提醒道。
“放心吧,他的舅舅是我的超级英雄。”
顾暖低着头,没有去看顾习扬,也不敢看。
“姐,我不后悔。”
看到她眼泪不止,顾习扬笑着强调道。
“如果能重来,我还会那样做。”
他说着,一脸不舍地望着顾暖,“其实我之前就想自首的,但是我担心我走了,你过得不好,就瞒了下来,只是没想到我算计来算计去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过这一次我可以放心的走了,因为我相信寒哥和小航会代替我保护你的。”
顾习扬和柯航这五年来一直都没有断过联系,当初他杀了许康,是柯航帮他处理的尸体,却不料被顾暖看到了。
柯航担心顾暖会报警,连夜逃走,但是就算是这样,顾习扬也没有跟他断过联系。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爸爸坠楼那天晚上,你看到出现在天楼上的人其实是我。”
顾习扬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充斥着后悔,“他喝了酒,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没想让他死,我只是想让他不要再折磨你了。”
说到这里,他用力抹了一把眼泪,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虎毒不食子,他虽然恨顾家铭,却从来没想过都杀了他。
顾暖不停地吸鼻子,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也算此生无憾了。”
他突然深吸一口气,笑着感叹道,随即站起身来,“老姐,走了,照顾好自己。”
他看着她,故作轻松道,眼角藏着笑,依旧是那么阳光温暖。
顾暖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姐弟俩一起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两人都哭了。
顾习扬颤颤呼出一口气,把手顺到一边,提出了最后的请求,“姐,你再抱抱我吧。”
话刚说出口,她便哽咽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顾习扬知道,经此一别,两人便是阴阳两隔了。
顾暖起身,用力抱住顾习扬,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顾习扬欲言又止,在短暂的拥抱之后,他果断推开顾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暖茫然地看着顾习扬离开的背影,这一刻却怎么都哭不出来了。
一个人在精神上受到巨大打击的时候,最大的伤害不是在当时,而是在事后的低潮情绪中难以抽离。
这种影响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会形成一个噩梦,你在以后的每一次想到这件事情,就像是后脑勺突然挨了一棍子,足够你缓好久好久。
楚寒等到顾暖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样,像极了一只摇摇欲坠的蝴蝶。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她即将晕倒的前一秒接住了她。
顾暖在家里睡了一下午,直到太阳渐渐落山,她才硬撑着身子起来了。
夕阳透过阳台射进来,橘色的光打在地上,映出不真实的光圈。
她怅然若失地看着阳台外面,说不出口的失落感油然而生,让人心里憋得慌。
听到声音,她回头看去,厨房里,楚寒忙碌的身影竟跟顾习扬的身影有几分重叠。
也就在那一瞬,她鼻头一酸,眼泪便出来了。
楚寒无意间回头,看到站在客厅里的顾暖,顿了一下,急忙放下手中的勺子,转身出来,温柔地拭去她脸颊的眼泪。
“感觉好些没有,我熬了汤,先喝一点,垫垫胃,你好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他站的位置,恰好跟橘色的光束重叠,半隐半明,顾暖越发恍惚了。
“好,谢谢。”
她很客气,像是在对一个热心的陌生人说话。
可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眼前的男人,是她爱到骨子里的人。
可是她也比谁都清楚,他们没有办法在一切了,再也没有办法重新在一起了。
“你先坐下等我。”
楚寒说着拉开椅子便转身进了厨房。
顾暖在他拉开的椅子前坐下,椅子上贴心地绑着椅垫,桌角也被泡沫裹起来了。
桌上摆着一张清单,她拿过来,是顾习扬专门写给楚寒的,上面全都跟自己有关的内容。
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爱好,例假周期,喜欢穿什么牌子的衣服,喜欢吃哪家的火锅,晚上做噩梦该如何安抚……
一张4A纸,写得条条分明。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慢慢别人剖开了,那种痛,她说不上来,却让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楚寒陪着她喝了汤,又吃了点东西,但是刚吃完,她就吐了。
“冷!”
她蜷腿坐在沙发上,嘴里低吟了一句,牙齿咯咯作响。
楚寒立马进屋抱了被子出来将她裹住,自己挨着她坐下,将她环进自己怀里。
“要不要去休息?”
他柔声问道。
顾暖摇头。
“那我陪着你在这里。”
顾暖没有拒绝。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看着夕阳西沉,等着夜幕降临。
“星星好亮。”
顾暖看着漫天繁星,喃喃道。
“等你好一点了,我带你去露营。”
楚寒柔声道。
天将明的时候,顾暖缓缓抬起手,试图去触摸遥不可及的星辰,可是天光破晓,星星渐渐隐去,她扑了个空。
“楚寒!”
她喊了一声。
“我在。”
“我差一点就要碰到星星了,可是天亮了。”
她带着浓重的哭腔,楚寒只觉得自己心脏像是有万千虫子在啃噬,痛到难以呼吸。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暖宝,你终将会沐浴在阳光下,迎接所有的美好。”
一切都会好起来,日子会好起来,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顾暖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带着些许哭腔道:“想吃梓桐路的饺子了。”
“我马上去给你买。”
“我等你。”
她破天荒地给了正向积极的回应。
楚寒起身穿好衣服,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转身走向顾暖,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乖乖等我。”
“好。”
顾暖乖巧地回应道。
驱车前往梓桐路,一来一回四十分钟,在路上,楚寒有点走神,差点出车祸。
可是他一刻都不敢耽搁,匆匆赶回家的,却看到沙发上并没有了顾暖的身影。
他来不及换鞋冲进卧室,仍旧不见人,他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找到她。
只是一个买早餐的时间,顾暖就消失了,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失去了消息。
“楚寒,我差一点就要碰到星星了,可是天亮了!”
四年后。
南城的夏天依旧酷暑难当,除了林立层出的高楼大厦,监狱周围似是没有任何变化。
黑色越野车里,男人戴着一副墨镜,时不时看向紧闭的监狱大门。
车内打着空调,气温极低,以至于男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冒着凛凛寒气。
很快,监狱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楚寒立马打开车门,摘下墨镜朝对方走去。
“寒哥。”
年轻人看着楚寒,露出一个局促的浅笑。
“臭小子,这几年长高了不少。”
楚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排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回走。
“减刑的事情,谢谢你。”
柯航礼貌地道谢,跟四年前的纨绔少年判若两人。
“都是你自己的功劳。”
楚寒笑着回道,打开车门让他上车,带着他驱车离开。
“先回警局拿份文件,然后带你去吃饭。”
楚寒笑道,重新戴上墨镜。
柯航嗯了一声,“好。”
到了警局,楚寒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让柯航在车里等,自己去拿文件。
由于脚步太快,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抱歉,你没事吧。”
他急忙去扶住对方,可是,绸缎般的连衣裙,白色平底鞋,如海藻一般的长发,楚寒眸色蓦地僵住。
四年前的秋天,清隽柔美的顾暖一脸惊愕地望着他,问他:“你不是去桐城了吗?怎么在这里?”
可是,从她如同小鹿一般清澈明亮的眸子,他看到更多的,是惊喜。
“没事。”
女人抽回被他扶着的手腕,后退一步,礼貌道:“不好意思。”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楚寒站在原地,看着地上对方掉落的蓝花楹发夹,弯腰捡了起来。
蓝花楹: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楚寒自嘲地笑了笑,将发夹放进口袋里,转身进了警局。
同年八月十二号,白露,楚寒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婚礼地点正是当年他跟顾暖求婚的酒店。
应新娘要求,婚礼场景为中式婚礼,场面庄重震撼,身临其境着,无不感叹楚家对新娘的重视。
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许卿一世温柔!
楚寒看着团扇遮面的新娘走向自己的时候,一瞬之间,便红了眼眶……
“楚寒,我好想嫁给你,做你的妻子。”
“暖宝,嫁给我吧……”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