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御,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苏年年轻拍着言御的手臂,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路上一直不断打量着她的宫女太监。
言御没有理会苏年年,脚下却是加快了出宫的脚步。
“阿御。”苏年年柔声低唤,有些委屈地伸手抱上言御的脖颈。
言御有些无奈地低叹口气,自从那日他受伤和苏年年冰释前嫌后苏年年便会如今日这般对他耍懒装委屈,偏他对这样的她最为没有办法。
“年年,我很担心。”言御目光深邃地看着怀里的苏年年,显然这件事他并不打算让她就此蒙混过关。
“我不该独自一人去探望皇后娘娘。”苏年年自认倒霉地装怂认错“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你还想有下次。”言御目光严厉地看着苏年年,苏年年有些害怕地往言御怀里缩了缩,不敢再惹怒此时的言御。
言御抱着苏年年走出宫门,候在宫门外的暗夜迎上前来。
“暗夜你先回府。”言御将苏年年抱上一旁的踏雪,自己也翻身上马。
“我们不回王府?”苏年年好玩地摸着踏雪雪白的毛发,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向在她身后的言御。
自言御从卞城带她回京以来,言御就从不允许她外出,哪怕是身后跟着侍卫也不允许。
“今日是冬至,城内会举办花灯会。”言御拉缰策马,踏雪欢快地奔驰在城内的街道上“年年,你说过的话本王都会记得。”
黄昏的冬风吹卷起言御的外袍,言御将苏年年揽入怀中,用外袍将她紧紧包裹在他的胸怀处,苏年年窝在言御怀里,耳边是呼啸而过的疾风,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祥和。前几夜,浅璧在她面前提及京城冬至灯会的繁华,那时的她还因无法前来观赏而略感遗憾,原来这些,他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天色逐渐黑沉下来,言御带着苏年年策马来到郊外。
郊外,亮着灯火的摊位沿着护城河错落而建,远处星子点点,弦月渐升。
“没想到灯会设在郊外竟也如此热闹”苏年年有些惊奇地看着眼前灯火稀疏的错落摊位,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虽然来这里已经十年,但这是她第一次参加京内的冬至花灯会。第一年来这的时候她因生病被苏镇武拘在府内,再后来历经几番变故,她也就失去了参加这些民俗的兴致。
言御也翻身下马,伸手扶住有些毛躁的苏年年,开口对她解释“今夜城内的宵禁会延迟一个时辰,所以大家有足够的时间出城赏玩。”言御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握着苏年年的手掌向人群中走去。
苏年年好奇地随着人群走向一处摊位,摊位上摆放着的是放入水中许愿的水灯,苏年年踮起脚尖,拿下高架上的一盏小老虎水灯,开口问店家“老板,你这水灯怎么卖?”
店家笑容可掬地看着苏年年,指了指摊位另一侧的笔墨“姑娘,我们这的水灯不要钱,只需姑娘留下一副画作便能得到姑娘想要的水灯。”
苏年年打量了手里的小老虎水灯几眼,默默放下,正想拉着言御离开时,却被言御反拉着走向一旁摆放着笔墨的桌案。
言御拉着苏年年在桌案旁坐下,提笔在宣纸上画了起来,苍劲凌厉的笔画勾画出一丛凌寒而立的木槿花,身旁的人群渐渐围了过来,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言御放下手里的毛笔,扬起手里的宣纸递给店家。
店家接过言御的画作惊叹出声“这位公子的画作笔走游龙,宛若行云流水,实乃佳品。”
言御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并没有说话。
店家拿下高架上的小老虎水灯示意言御过去“这位公子再过来提行字吧,也给我这小摊招揽下人气。”
人群中有人随着店家的话语开始起哄“是啊,这位公子,你就去提行字吧。”
苏年年也拍了拍言御的手掌跟着起哄“阿御,你就去吧。”
言御微微皱眉看向苏年年,苏年年拿起桌案上的毛笔递给言御,并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言御伸手接过苏年年递来的毛笔,迈开脚步向店家走去。
不过片刻功夫言御便已提字完成,繁复的木槿花旁有一行笔法苍劲而凌厉的字体:木有花兮木不知心系卿兮卿不知
更多的人群向摊位涌了过来,言御放下毛笔看向苏年年所在的方向,却被一群搬着货物路过的工匠挡住。
言御脸色大变,推开人群,脚步飞快地走向苏年年所在的方向。
片刻后,拥挤的人群得到疏通,搬着货物的工匠彼此擦肩而过,桌案旁的苏年年却已不见踪影。
言御脸色森寒地看着刚刚苏年年所在的位置,幽深的眸底全是痛楚的冷凝之色。
言御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筒,灿烂的烟火瞬间从竹筒中弹射而出,射向漆黑的夜空。
苏年年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拉拽了一下,紧接着便看到付雨白那张欠扁的脸。
付雨白抱着苏年年的腰和抬着货物的工匠错身而过,闪身进了另一侧的摊位。
“付雨白,你个混蛋,怎么不死在卞城别出现了。”苏年年恼怒地拍上付雨白的肩膀。
“阿年你轻点,其实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前来搭救你。”付雨白假装深情地凝视着苏年年。
苏年年一掌挥开付雨白凑到眼前的大脸恼怒地开口“你所谓的合适时机就是我被言御吃干抹净!”
“不不不。”付雨白急忙摇头“我在等着你怀上御王爷的孩子,到时候把柄在手还怕御王爷不乖乖就范。”付雨白奸笑出声。
“付雨白,你个混蛋!”苏年年又是一掌拍上付雨白的肩膀“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招术亏你想得出来。”
付雨白吃痛地摸了摸肩膀,拉着苏年年的手臂向河岸边的树林掠去。
树林边,一个穿着白色儒衣的修长身影牵着一匹骏马,静静地看着眼前水光潋滟的护城河,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男子回转过身。
稀疏的星光散在男子身上,映得男子眉眼温雅而柔和,男子的目光射向飞掠而来的付雨白与苏年年,带着文人的文雅与商人独有的精明圆融。
“姐姐。”男子轻轻开口,警惕的目光在看到苏年年的一瞬化为一汪暖泉。
“你又长高了。”苏年年嬉笑着开口,却有泪从眼底滑落。
五年前因她的疏忽而令善学堂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她选择了和善学堂的书生共存亡,扔下苏以容一人面对善学堂的烂摊子,十多岁的青年被迫处理善学堂的善后事宜,独自面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而她却因为无法面对善学堂书生的死亡而逃避远离属于苏陌年的一切。
“姐姐,对不起,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苏以容微低下头,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本册子,册子上熟悉的纹样让苏年年瞬间秒懂苏以容突来的道歉。那本册子正是她放在天栖帮内她所居住屋院暗格内的。
苏年年上前一步,伸手拥抱住眼前有些局促不安的苏以容“笨蛋。”
苏以容有些不安地伸手回抱住苏年年,将头轻轻埋在苏年年的颈窝间。
当初姐姐在教授他经商时便对他说过,作为一个商人要有原则有底线,不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设计陷害无辜的人,姐姐活着时,哪怕不能谋求利益最大化,他也不愿违逆姐姐所定下的规则,在他以为姐姐死去的那一瞬,心底被困锁的野兽破牢而出,挥舞着让人惧怕的利爪,带着他向前走去。他违逆了姐姐所教授的一切原则,商场上的他阴险狡诈残狠。当他知道姐姐仍活着,巨大的惊喜过后是害怕面对姐姐的不安,如果姐姐知道他所做过的事情,必然会对他十分厌恶吧,与其和姐姐重逢后,面对她厌恶的目光,不如不要见面了吧,只要姐姐身体康健,哪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是好的。
“所谓的良善是建立在自己不受到伤害的前提下。如果一个人一味追求所谓的良善,为人做事抱着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圣母情结,那样被人利用的良善不叫善良,而叫愚蠢。”苏年年安哄地轻拍着苏以容的肩膀。
“姐姐,跟我们走吧,他不适合你。”苏以容伸手拉上苏年年的手臂“你留在他身边很危险。”宫宴上的刺杀让苏以容决定和付雨白联手,帮助姐姐离开言御。
苏年年沉默着没有说话,言御深邃的沉痛眼眸蓦然浮现她的脑海。
每当言御以强硬的手段拥她入怀时,她总会在他眼底看到那样的神色,慍怒的幽黑眼眸,还有眸底埋藏的不安与沉痛。
远处有大批官兵举着火把向这边走来,付雨白脸上玩笑的笑容逐渐消失,眸底凝起深思之色“没想到经过苏若音一事,言御虽失去摄政王的职务,但仍兵权在手。”
“浅璧还在王府内。”苏年年低呼一声,焦急地看着付雨白。
“你随言御入宫时我已经让浅璧以为你采办药物为名混出府去。”付雨白也伸手去拉苏年年“阿年,你或许会因为一时冲动而选择留下,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若留下你会面对些什么,他是王爷,你能接受被他圈养在府中失去自由的日子,若有一天他变心了你该怎么办?”
苏以容也在一旁循循善诱“姐姐,我们都在等着你回来。”
远处的官兵越来越近,付雨白和苏以容拉着苏年年向护城河边的树林退去。
“对不起。”苏年年突然伸手挣脱付雨白和苏以容的手掌“我答应过他,不会再离开了。”
“阿年。”付雨白皱眉。
“姐姐。”苏以容上前一步想要握上苏年年的手掌。
近处的官兵围了上来,漆黑的树林瞬间被火把点亮,不断有官兵从林间冒出。
付雨白和苏以容警惕地向苏年年身边靠去。
莫名从举着火把的官兵中走出,对着苏年年抱拳行了一礼“王妃娘娘,王爷在等您过去。”
“莫名大哥。”苏年年干笑了一声“这里面有误会,事情不是你所看到的这样。”
莫名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妃娘娘自己和王爷解释吧。”
“姐姐,跟我离开。”苏以容在苏年年身后伸手抓上她的手掌。
“这位大哥,我是路过的,和这两姐弟没什么关系,你能否通融下,先让我离开?”付雨白看着在这件事上一条路走到黑的苏以容,赶紧开口撇清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就是那座青山。
苏年年回头瞪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付雨白,付雨白有些害怕地摸了摸鼻子。
“莫名大哥,我跟你过去,能否先让他们离开?”苏年年反手拍了拍苏以容的手背,赔笑地看着莫名。
“王妃娘娘,请。”莫名笑得一脸滴水不漏的模样,却并未开口让官兵放付雨白和苏以容离开。
苏年年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向后退了一小步,付雨白心领神会地拔剑出手,变化只在一瞬之间,到底是苏年年三人抢占了先机,很快三人便退掠到了护城河边。
破风地穿刺声疾射而来,付雨白抱着苏以容滚落在地,避开了射向苏以容的致命一箭,苏年年有些头痛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个挺拔的暗紫身影从官兵中走出,苏年年下意识地将付雨白两人护在身后。
“过来。”平淡到毫无波澜的声音从言御嘴里吐出,清冷的月光散落在言御优雅邪魅的眉眼之间,苏年年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寒意,刺客被生生折断颈骨的一幕蓦然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苏年年有些害怕地摇了摇头。
苏年年拒绝的动作让言御深邃的眼眸越发幽沉“这些日子以来,你所展露的笑容,你所说过的话语,你所许下的承诺,全都是欺骗本王的,只是为了让本王放松警惕。”言御嘴角噙着幽深的笑意,上前一步掐握住苏年年的下颚“年年,你怎么可以在回应了本王的感情之后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