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目光晦暗不明。见我抬头,又别过脸去。
6.
我忙扯了扯凌乱的衣衫,将被褥拉至颈间。
“殿下寻我何事?”我心虚地问。
我没想到,那一包合欢散,竟让他卧病在床两日。
莫非他是要寻我清算?
“姜柳儿,孤在东宫躺了两日,你都不来看孤。”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话语中似有几分怨怼。
我摇摇头,定是我想多了。
沈彻这般高傲的人,怎会向我示弱?
我又算得了什么?
“你连姜雪儿都避而不见,我去了也是白跑一趟,索性就不去叨扰了。”
“你与他们不同,孤吩咐过下人,见你便放行。”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焦躁。
“我?有何不同?”
“因为……因为你下的合欢散,孤要你当面向孤请罪。”
他强撑着说。
“我才不傻!我去了,陛下定要扒了我的皮。”
“我在此向殿下请罪,殿下想要什么赔礼,我差人送去便是,但我人是不会去的。”
“殿下若无他事,我先熄灯了。”
“且慢——”他出声唤住我。
“你……还参加选秀是吧?”
“若你没改变主意,孤替你向父皇求情,准你入东宫。”
我这才想起来,那日在春日宴,我将自己的心愿告诉了太子殿下。
“殿下,若是陛下准我入东宫,您能替我美言几句吗?”
我谄媚地追在他身后,满脸期待,希望得到他的应允。
那时,他一脸不耐。我生怕他拒绝,将心愿说完就跑了。
我以为他早将此事抛之脑后。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不必了。”我淡淡道。
“为何?”
他眸光渐冷,语气森然。
“姜柳儿你什么意思?是不想嫁给孤了,那你那么用心练琴为了什么?”
我正要告诉他,我已经答应国师的邀请了。
可是转念一想。
这个决定还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眼下不宜声张。
所以,我犹豫地说:
“那就请殿下替我美言几句,但选秀之事,我自己会决定。”
“也好。”
“嗯,那臣女便熄灯了。”
“且慢——”他又唤住我。
“还有何事?”
7.
“你嫡姐与你嫡母今日来府上看孤,孤过几日去你这拜访。”
“不必了。”我熄灭最后一盏灯,没有再回答。
丫鬟来报,是苏晚邀请我参加她的及笄礼。
她特地说:“太子殿下也会来哦!听说他病好之后更俊朗了!”
“太子殿下是谁啊?”
“装!除了他还有谁?”
“他也要去?”我心中诧异。
因为沈彻这人性子向来清冷。
除了春日宴,他几乎不怎么参加私人宴会。
自从上次见过面,我与他再无往来。
重生后,我比较惜命,离他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苏晚,我突然想起来——”
“明日我还要去找琴师学艺,不能参加你的及笄礼了。”
“礼物我让丫鬟送到你府上去可好?”
那边很快派丫鬟传来回信:“不好!”
“姜二小姐,你马上就要入东宫了,下次见面不知何时?”
“练琴暂停!来参加我的及笄礼!”
无奈。
谁让全京城都在看我笑话的时候,只有苏晚站在我这边?
她说我是心性纯净的女子,敢爱敢恨,这般勇气难得。
所以当闺秀们嘲笑我是不知廉耻的狐媚子时,苏晚会挺身而出为我说话。
“有本事你们也去表明心意啊!”
“整日躲在暗处偷看,连句话都不敢说,还好意思笑话旁人!”
在我荒诞的少女岁月里,只有她对我始终如一。
所以,她的及笄礼,我不能不去。
下午我练完琴,便匆匆赶去酒楼。
苏晚的父亲是老将军,所以及笄礼很是隆重。
我一身素色襦裙,显得不够体面。
沈彻坐在主位,姜雪儿伴于一旁。
他换了身玄色衣袍。英俊的五官,更显威严、硬朗。
他为姜雪儿斟茶,举止温柔体贴。
姜雪儿一身雪白锦缎,清清婉婉,宛若仙子临尘。
当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我望过去时,太沈彻恰好抬眼,与我目光相触。
他微扬下颌,示意我过去,姿态倨傲自在。
我佯装未见,寻了个远处的位置坐下。
他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8.
旁边的三王爷惊疑起哄:“不会吧?”
“姜二小姐平日里见到太子殿下,恨不得贴到殿下身边,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淡定一笑:“以前不懂事,如今想明白了,不敢再叨扰殿下。”
“这怎么可能?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信姜二小姐不倾慕太子殿下!”
“你从入国子监起就对殿下倾心,整个京城都知晓。”
“姜二小姐你这是受了什么打击?”
“并未受什么打击。”
“少时的心悦,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吗?”我轻笑道。
“当真如此?”
众人都被我今日反常的言语惊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齐望向太子殿下。
沈彻唇角紧绷,眼神冷冽,语带讥讽:
“姜柳儿,你的痴缠着实令孤厌烦。”
“你送来的点心孤从不动口,你放在案前的诗笺孤都付之一炬,你总是求孤指点功课也让孤烦不胜烦,纯属浪费我的时辰。”
“我原本还担心你会因为选秀想不开,如今你能想明白,倒也不错。“
“看来你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他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却透着显而易见的不屑和如释重负。
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
姜雪儿轻扯他的衣袖,柔声道:
“殿下,不管怎样,柳儿到底是个女子,你何必说得这般重?”
举止亲昵,神态娇柔,任谁看了都知她与沈彻关系非比寻常。
众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向我。
我攥紧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痛。
只觉难堪至极。
苏晚见我窘迫,立时怒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色绣花裙,原本是温婉可人。
可她气得叉腰怒斥:“太子殿下,姜二小姐倾慕你时,你总是冷眼相待。”
“如今她放下执念,你又说这等刻薄话。”
“怎么,就因你不喜欢她,她做什么都错了不成?
”今日我请你来,是以为柳儿还心系殿下。”
“既然她已看清,及时收心,那今日我的及笄礼,就不敢再劳烦殿下了。“
沈彻向来孤傲。
苏晚都这般说了,他自然不会多留,起身就要离席。
姜雪儿忙跟着起身:”殿下且慢。“
苏晚回身抱住我:”柳儿,今日是我安排不周,咱们不要喜欢这种无情的人。”
“过些日子,我让我表兄来见你!”
“我表兄生得俊朗,在江南做官,比太子殿下也不差!“
太子殿下抬脚时,正好经过我们身旁。
9.
听到苏晚的话,他身形一顿。
眼中掠过一丝晦暗,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随即又在原位坐下。
”孤还未饮过贺酒,待饮过贺酒再走。“
众人面面相觑。
”好,那我这就斟酒!饮完请殿下速速离去!“苏晚喊道。
一壶珍藏的佳酿被端了上来,苏晚非要我跟她一起斟酒。
结果,我刚俯身向前,站在一旁的姜雪儿突然脚下不稳,身子一晃。
将我撞得酒水四溅。
我粉白的襦裙上,瞬间洇湿一片。位置恰好在胸前,极是尴尬。
”对不起柳儿,我不是有意的。“姜雪儿慌忙伸手来擦。
结果越擦越糟,不少公子都看直了眼。
我尴尬得无地自容。
苏晚赶忙护住我:”正好今日姐姐送了我一件新裙子,你先换上。“
虽然那是苏晚的及笄礼物,但眼下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我只好进了屏风后去换衣裳。
等我换好衣裳,羞赧地步出,厅中众人都静静地看向我,眼神异样。
我扯了扯紧贴身形的裙身,求助地看向苏晚:”苏晚,这裙子太紧了!“
苏晚的眼神有些发直,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咽了口唾沫,啧啧称奇:”天哪,柳儿,你身段也太好了!”
“我表兄可是有福了!这腰、这身段、这……“
她指指我的上身,”再配上你这张脸,简直是倾城之姿!”
“我一个女子看了都要心动了!“
坐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小世子,喉结滚动,低声问道:
”殿下,你当真不喜欢姜二小姐?那我可否去提亲?“
太子殿下端起酒杯,饮了两口,淡淡开口:
”随你的意,孤又不喜欢她。“
”多谢殿下成全!“那公子当众走上前,拱手道:
”姜二小姐,在下张粤,“
“虽比不得太子殿下尊贵,但对你一片真心,不知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
10.
苏晚一把将我护在怀里:“你们都别打什么坏主意,柳儿可是要做我表兄正妻的人!”
世子深深看了我一眼,缓缓坐了回去。
我穿着这身过分贴身的裙衫,对苏晚说:“我今日先走了。”
苏晚刚点头。
突然,夜空中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烟花。
五彩斑斓的光芒中浮现出一行字迹:“姜柳儿心悦沈彻!”
我面如死灰。
这场烟花告白确是出自我手,是我对沈彻的痴心表白。
但那是在我重生前——
我知道苏晚及笄之日会设宴,便提前准备了这场烟花表白。
重生后我忙着筹备去江南的事,竟将这茬给忘了。
苏晚拍了把脑袋:“糟了!我忘了让下人取消这场表演!”
“我特意吩咐过,喝完酒就要放这场烟花,现在可如何是好?”
众人神色各异,纷纷露出讥讽之色。
“方才不是说不心悦了吗?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适才装得那般清高,原是欲擒故纵?这是要讨太子殿下欢心呢?”
沈彻一晚上冰冷的面色,这会儿缓和了几分。
“姜柳儿,这便是你为孤精心准备的?”
“其实要纳你入东宫,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孤其实……”
他的耳根泛起淡淡的红晕。
我慌忙解释:“殿下莫要误会!这烟花是我早前准备的!”
“很久之前就交代好了,忘了提前叫停!我当真已不再心悦殿下!”
“你、当、真、不、再、心、悦、孤、了?”
沈彻一字一顿问道,凶狠的目光锁住我的脸。
“千真万确!”我抬手发誓。
沈彻冷笑出声。
“姜柳儿,你一会儿心悦,一会儿不心悦,你是在戏耍孤吗?”
11.
那晚最后,以沈彻亲自送我回府结束。
因那件裙衫太过贴身,他执意要脱下外袍为我披上,还亲自扶着我上了马车。
一路上,不论我如何解释,太子殿下都是一副“看你还要演到几时”的表情。
我让丫鬟将他送来的所有信件、礼物都退了回去。
他走时,脸都气得发青。
之后,我再未去见他,也不曾出现在他面前。
我每日忙着练琴、习字,忙得像个陀螺。
最近我变卖了娘亲留给我的首饰,去江南游历的盘缠应该够了。
但后面的花销还不知从何处来。
所以,我每日都在想法子赚些银两。
这日夜里,我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嫡母在正堂叫住我。
“柳儿,前几日我把你的画像给了赵员外看,他对你很是中意。”
“明日你去见他一面。”
“这个赵员外将来对你父亲的仕途很重要,你看看能不能以你这张狐媚子的脸把他拿下。”
“这也是你该为这个家做的事,总不能只顾着自己逍遥吧?”
我转头看向父亲。
父亲面露迟疑地问嫡母:“那个赵员外比柳儿大了二十多岁,是否年岁差得太多?”
“上了年纪的男人才懂得疼人!”
父亲听到她的痛斥,将头低了下去。
嫡母神色稍霁,转头对我说:“柳儿,我既为你嫡母,自当为你终身大事操心。”
“那赵员外虽说年岁不小,身形也略胖。却是个体贴人的,跟了他定能享福。”
我冷眼看向她:“这般好的姻缘,你怎么不介绍给嫡姐?”
嫡母面色一沉:“这种人配得上我们雪儿吗?”
“我们雪儿才貌双全,气质出众,只有太子殿下那样的才配得上她!”
“你也别痴心妄想,就你这种货色,也配与雪儿相提并论?”
父亲始终低头不语。
我知道——这事算是定了,我再如何反抗也无用。
嫡母恨我娘亲,讨厌我。
从进门第一天就撺掇父亲让我不必再读书:
“柳儿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用?“
“现在不好好利用,难道等她人老珠黄?”
这些年她张罗着让我见各种肥头大耳的官员,想方设法从我身上捞取好处。
为了摆脱这样的命运。
我才会铤而走险在沈彻的茶水里下药,想办法嫁入东宫。
可是没想到,前世终究难逃一死。
12.
我势单力薄,面对嫡母的陷害,实在无力招架。
我叹了口气:“母亲,请给我置办几套头面,明日我便去见赵员外。”
嫡母面上浮现嘲弄之色:“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好,我给你几套头面,明日赵员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上楼时不经意回头。
坐在软榻上一直未曾开口的姜雪儿,嘴角微扬,带着几分嘲讽。
见我看来,她很快收敛了表情,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赵员外身材矮胖,腹部隆起,活像个酒囊饭袋。
从我坐在桌前,他便一直用贪婪的目光打量我全身,毫不掩饰。
趁着为我斟酒时,还摸了我的手。
“真是柔若无骨。”他淫笑着说。
我强忍着恶心,不断安慰自己。
莫慌张姜柳儿,不日便可离开此处,如今又多了一千两银子傍身。
最后,我被赵员外灌得有些迷糊,他搂着我的腰往后院走。
这时,苏晚厉声喝道:
“姜柳儿!与我约好去听曲,竟敢放我鸽子,原来跑来与人幽会了!”
“待我好好教训你!”
她一把扯住我的手臂,拖着我往外走。
赵员外不依:“姑娘,你怎能把人带走?我与柳儿姑娘还有话未说完呢!”
苏晚:“你这老头!别多管闲事,我们先走一步!”
说着,她把我扶上了马车。
车上,我后怕地靠在苏晚身上,掌心尽是冷汗。
“苏晚,你若再晚来一步,怕是再见不到我了。”
苏晚轻抚我的背:“柳儿,你嫡母太过分了,竟让你委身这等人!”
“她亲生女儿怎不拿出来利益交换?”
我颤抖着身体,苦涩地闭上眼。
苏晚紧紧搂住我:“好柳儿,离开那个家吧,我养你。”
我搂住她的腰,胸口涌起一阵暖意。
这般凄苦的日子里,能遇到苏晚这样的知己,我已心满意足。
但是苏晚家中也有诸多庶弟庶妹。
她本就过得不痛快,我又怎能给她添麻烦。
我依偎在她怀中:“苏晚,无妨的,再坚持几日。”
“待机会来时,我定会彻底离开这个家。”
“不管怎么说,那姜雪儿与你同住一屋檐下……”
“她竟能眼睁睁看着她娘作恶,一点都不阻拦?”
13.
我回想起昨晚姜雪儿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一股寒意不由得爬上心头。
“我本就不曾亲近她,又何必强求她出手相助。”
“你啊!就是太善良,太为他人着想了!”
苏晚点了点我的额头,随即将我抱得更紧。
下车后,苏晚本欲陪我进去,会一会我的嫡母。
但我不想让她卷入这些纷争,坚持将她送走。
还未进正堂,便听见嫡母甜腻的笑声,言语间尽是讨好之意。
府上来客人了?
我走进去,正好与坐在上首的沈彻四目相对。
他俊美的面容先是一怔。
待看清我身上这件轻纱薄裙,眼中浮现出几分不悦。
这是嫡母给我的薄纱裙。
轻薄如蝉翼的料子紧贴身形,将我的身段衬得玲珑有致。
凹凸毕现,宛如向男子发出邀请。
明明是嫡母给我的衣裳,可她此刻却变了脸色:
“太子殿下来府上做客,还不上楼换身衣裳?“
“穿成这样像什么?简直有伤风化!”
我的视线越过沈彻,直接上楼。
换好衣裳,我卧在榻上出神,并未再下去。
我知道,这时候,嫡母不愿见我,何必自讨没趣。
我喝了酒,头脑昏沉,将要入睡时,房门被叩响。
“姜柳儿。”沈彻声音低沉。
我疑惑地开了门,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
他生得一副绝世容颜。
上天造人时,为他选了最好的材料,显赫的家世,出众的才华。
我之前倾心于他,也在情理之中。
“找我何事?”
沈彻眸中含笑,语气温柔:
“本以为你住在最大的屋子,可没想到你竟是住这最破败的一间。”
“从前确是住在最大的屋子。”
但是母亲死后,我的闺房就让给了姜雪儿。
嫡母又将我赶到了最破旧的屋子。
沈彻又小心翼翼地说:
“方才听姜夫人说,你今日去相看了?如何?可中意那人?”
他故作镇定,却难掩颈间紧绷的线条。
“不是相看。”我说。
“是我家里要将我送给一个年过四旬的男人。”
14.
他眼中满是心疼之色:“柳儿,孤不知你在这府中竟是如此艰难。”
“待孤回去,定与姜大人说明,也好让他不必如此待你。”
“无妨,我早已习惯。”
上一世,我嫁入东宫,境遇也不比现在好。
身为侍妾的我,他对我的委屈视而不见,只因他不喜我,不在意我。
甚至因他的冷淡,嫡母每每见我都要奚落一番,让我成了宫中笑柄。
如今,他的怜惜,我半分也不稀罕。
他小心打量我的神色:“可否让我进去坐坐?”
“不便。”我淡淡回绝。
他脸上的和善神色渐渐消失,他向来不是会哄女人的性子。
“柳儿,你非要用这般语气与孤说话?”
“殿下想让我如何?像从前那般对你言听计从?”
他胸口剧烈起伏,许久才勉强平复下来:
“罢了,孤不与你计较。”
“孤来是想问你,为何还未报名选秀?再过几日就要截止了。”
“孤已为你安排妥当,你只需点头便是。”
“我知晓了,容我再想想,便给国师回话。”
“还有什么好想的?孤已为你安排了东宫别院。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殿下不是觉得我烦扰?”
“那是从前。”
“那现在呢?”
“现在......”他语塞,颈间泛起红晕。
忽然,我瞥见廊下闪过一抹白色衣裙。
是姜雪儿。
他为难半晌,终是低下头来。
“柳儿,孤也不知怎的,看不见你就心神不宁……”
“一想到你不再倾慕于我,便坐立难安。”
“孤想要见你一面,想将你留在身边。”
“今日孤明面上是来感谢姜雪儿姐妹探望,实则...是来见你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面上也越发红润。
一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着期待的光芒,似在等我回应。
墙后的白色衣裙,轻轻晃动。
我朝他勾了勾手:“那殿下可愿抱抱我?”
15.
他面上的委屈瞬间化作狂喜:“柳儿,你心里还是有孤的对吗?“
“孤就知道你对孤还是有情!幸好孤没有错过。”
说罢,他微微俯身,将我揽入怀中。
他将下巴抵在我颈间,语气沉醉。
“柳儿,孤仿佛中了你的蛊,日日魂不守舍。”
我假意温柔地拍拍他的背。
上一世,我对他的爱意深入骨髓,他却对我冷若冰霜。
每每想起他要离开,我便慌乱不已。
每次他要去早朝,我总会轻轻吻他。
在他身上撒娇,常常闹得他放下朝服,将我抱回寝殿。
曾几何时,在他怀中的我,满心欢喜。
可如今趴在他怀中,我只觉烦躁不已。
我扭动身子,想要逃开。
“别动,柳儿......”他低声呢喃。
我这才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便再不敢乱动。
他安静片刻,但那股冲动始终未消。
他的唇轻轻落在我颈间。
我身子一僵,还未来得及推开,他又来寻我的唇。
“殿下,这里不妥,我们进屋去。”
他紧紧搂着我的腰,将我抵进房内,一脚踢上门。
他离开后,我独自下楼。
嫡母正在向父亲夸耀太子带来的珍贵礼物。
“这套胭脂水粉是宫中御用的,外头根本买不到!“
“这株千年人参更是稀罕,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大的......”
见到我,她神色倨傲地道:“柳儿,瞧瞧太子殿下送来的礼物。“
“许多我都叫不上名来,你说他得多宠爱我们家雪儿啊!”
我笑笑:“是啊!雪儿姐姐真是好福气。”
“看来您说得对,人各有命,我再如何挣扎也比不上姜雪儿一根手指头。”
嫡母满意地笑了:“算你明事理。”
我上到二楼,叩响姜雪儿的房门。
她一身素白衣裙,脸色却黯淡无光。
我轻声开口:“不知姐姐可愿与我说几句话?”
“谈什么?”她语气冰冷,再无往日的清雅从容。
“方才你都看到了吧?”我笑着看她。
姜雪儿气得别过脸去,不愿看我。
“你回去告诉嫡母,同意我随国师下江南,我会离开京城。”
“从此不与你争太子。”我说。
“凭什么?就你这贱命也配成为国师的弟子?”
她语气中尽是前所未有的恶毒。
16.
不知是被我气到了,还是她本就是这副面孔。
“凭什么?凭太子殿下如今心悦于我。”
“我容貌胜你,身段比你好,还能与你一同入东宫。“
“我若是存心要他,你这辈子都别想做太子妃了。”
姜雪儿眸中寒光闪烁,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但她心思玲珑,终究松了口:
“我会去跟母亲说,但你保证父亲母亲同意后,就会离开?”
我从袖中取出国师的亲笔信函:“以此为证。”
环视一圈这间曾经装饰华丽,如今却一派素净的闺房。
揶揄道:“姐姐,别让我等太久!否则,太子殿下就要做你妹夫了。”
三日后,嫡母答应放我走,我跟随国师的马车离开京城。
启程前,沈彻派人送来一封书信。
信上问:“柳儿,为何不见孤?”
“你去了哪里?孤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见一个人,一刻都等不得。”
马夫正在催促我上车,沈彻的随从神色焦急,问道:
“姜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下江南。”
“你去江南作甚?”他的语气瞬间慌乱起来。
“随国师游历。”
“请转告太子殿下,我已不再倾慕于他。”
“我不会留在东宫,以后不必再寻我。”
“姜二小姐,可是,那夜你和太子殿下早已生米煮成熟饭.....”
我冷笑:“那夜,我和太子殿下什么都未曾发生,不是吗?”
那日,为了做戏做全套,我让沈彻进了我房间。
但进去后,我就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他自己在廊下站了许久,等身子平静下来。
我们在房中待了很久,实则什么都未曾发生。
这一世,沈彻连我的手都未曾碰过。
但我靠那夜的假象,要挟了姜雪儿,得到了自由。
随从沉默许久。
在我以为他要离开时,他终于开口:
“殿下说,他是真心喜欢你。“
“从前是你追随他,他却不曾珍惜。”
“往后换他追随你,定让你看到比你当初更深的真心。”
我沉默不语,登上马车。
沈彻趁着朝廷议事的间隙来了一趟江南,但我一直躲着他。
他在我住处守了几日,最后失望地回了京城。
17.
后来,他的书信不断。
字里行间皆是对我的思念,对我的深情。
他甚至命人送来一箱珍宝,说要让我在江南过得舒心些。
若是重生前,能得他如此关切,我定是感激涕零。
可如今,迟来的深情不及草芥。
我将他的书信尽数烧了,将珍宝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后来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我的落脚之处。
派人传话说,他要趁着年节来江南寻我,让我等着他。
但最后,他没来。
我也是后来才从苏晚那里得知——
七夕佳宴,姜雪儿给太子下了合欢散,两人同榻而眠。
事后,沈彻不得不与姜雪儿定了亲。
沈彻自觉无颜再见我,整日饮酒买醉,连朝事都不理了。
“没想到姜雪儿表面上端庄贤淑,竟使出这等下作手段。”苏晚愤愤道。
往事竟是如此相似。
好在这次,我躲开了他们的爱恨纠葛,再不必饮那冰凉刺骨的江水。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随国师在江南传授琴艺。
台下纷纷起身喝彩。
人潮涌动的后台,我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那人将一束娇艳的牡丹放在门口的案几上,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离去的背影,萧索而落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