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皇宫中，规矩是非常重要的。
没有任何人能在皇帝面前，这边没有规矩。
他们都在怀疑，这位小爷离开皇宫之后，是不是连规矩都忘了。
洛皇倒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只是见他神色自然，一切行为发乎本心，脸上露出一抹很开心的笑容。
“睡的挺好，倒是你，听说你很早就起来了。”
洛十八端着粥碗，闻了闻味道，然后露出一抹陶醉的模样。
“年轻人嘛，不能辜负这大好的时光，起来活动活动，一整天身子都舒坦。”
说着夹了一块酱瓜放在洛皇的碗里：“爹你尝尝这个，这可是我特意从云山带来的。
用来配粥，再好不过了，清爽开胃。
这个是您儿媳妇腌制的，平日里，您可没机会吃。”
洛皇今天的心情，似乎尤其的好，一顿早饭，却也感受到了平头百姓的快乐。
他发现，这种事情很有趣。
没有人强调规矩，也没人会记录他们的言行。
吃饭的时候，就听着洛十八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一些趣事。
这让他感觉很安心，还有一种浓浓的温馨。
很多时候都是洛十八在说，他在听，但却也从他的口中，知道了很多云山县的事情。
至少现在云山县的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
只是说着说着，父子俩的对话，就变成了政事。
比如百姓的收成啊，人口的增加啊，以及经济的增长之类的。
本来是非常枯燥的事情，但是老皇帝发现，跟儿子聊这些，竟然异常的轻松。
比如谁家生了孩子，洛十八上门蹭酒席，把人家吓了一跳。
又比如耕牛到了县里，可以出租给那些买不起牛的人家之类的。
有很多举措，都让洛皇深受启发，隐隐有了不少想法。
“你这些治理的办法，都是自己想出来的？”
“哪能啊，孩儿哪有那个能力。
其实有很多法子，比如官府出面，借贷给百姓，等他们有了收成再还上来这种法子，其实是安安以前提到过的。
这种法子不宜全国推广，因为云山县是孩儿的封地，所以孩儿说了算，利息都放的非常低。
如果推广全国，容易滋生弊端。
各级官员，层层剥削，本来是一件好事情，到最后说不定弄的百姓家破人亡。”
老皇帝听了有些不高兴：“怎么？你觉得你爹我管理的天下，就这么多贪官污吏？”
洛十八不慌不忙，好像丝毫不怕老皇帝生气一样。
“爹，你也先别生气，你听我细说。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
爹您管理天下，那可谓千古名君，海晏河清。朝中大臣也都是忠心正直清廉之人。
但爹，我今天给您算一笔账。
还是拿我云山县举例，一个县令，俸禄是一个月一两七钱。
这绝对算是很高的俸禄，历朝历代，没有赶得上的。
这说明爹管理的天下，足够富庶，而爹也非常仁厚。
按理说，这一两七钱，也足够生活的很不错了。
但是爹你想，一个县令，规制准许，豢养丫鬟十七，家仆二一。
这是为了维护一个官员的体面。
这丫鬟家仆，分为三等。
下等丫鬟，一个月例钱为五十文，中等一百文，上等一钱银子。
平日里迎来送往，同僚维护情谊，出门吟弄风月，全要银子。
每日光养家的银子，就不是小数目。
这一两七钱银子，真的够一个月的花销吗？”
洛皇微微沉默，他知道，很多人当官，为的是什么？
其实就是为钱。
两袖清风的忠臣有吗？
有！
真有！
但你如果翻看历朝历代的历史，你会发现这种人，屈指可数。
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才是官场的真实写照。
“当然，除了俸禄，每个官员都有朝廷额外的津贴。比如夏天所用的冰补，冬天的碳补，收入不止一两七钱银子。
但吃肉吃粮，开门养家，本就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他们手中没钱，该如何去维护体面？
如果说一个县令，一年到头吃不上肉，朝廷颜面何存？
儿子虽然不推崇排面铺张，但有一些门面是必须要维持的。
贪污，是要杀头的。
但迎来送往，人情礼节，这却不算是贪污。
爹您应该知道，我朝国库收入，最大的来源，便是税收。
比如这粮食，民间有一个说法，叫做踢斗。
一抖粮食，农户必须放冒尖了，收税的小吏，上前一脚踹下去，这斗便不满了。
农户就必须再次把这一斗放满。
而掉在地上的粮食，您觉得是农户的吗？
那不是，那是这些收税小吏的孝敬。
人说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官员要吃饭，跟着官员的小吏，也要吃饭。
这种事情，您觉得农户不会去告官吗？当然会去，但县令会惩罚这些小吏吗？
惩罚了之后，这些小吏势必会去报复农户。
而县令呢？会被嫉恨，样子跟在他手下的这些人，以后干活就会偷奸耍滑，从而会影响办事效率。
那样就会使县令的政绩下滑，等同于两头不讨好。”
洛十八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轻松，就好像没看到皇帝的脸变得越来越青一般。
一旁伺候的太监，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心说这位小祖宗，您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不行吗？
本来挺高兴的父子吃个饭，结果到头来却搞成这样。
就在他以为洛皇要爆发的时候，却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又重新缓和了下来。
“所以你觉得，这个官府借贷会成为百姓的负担？”
“说不好，但有这个可能。爹，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心。
政策是好政策，但是实行下去，却未必大家都能有同样的理解。”
洛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觉得，该如何改变你刚刚所说的那种情况。
给他们增加俸禄？”
“不不不，那只是治标不治本。人都是贪婪的，哪怕您每个月给他们发一百两，依旧是不够的。
您是执掌天下那位，这些事情，不是您该考虑的。
我觉得，您该考虑的是把一个县令放在这个位置上，能否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是他们该干的事情，而您该干的，就是管理好这些人。
其实大差不差，是一种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