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电梯前，江妄忽然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隐隐约约只听见一点，带着些许熟悉的清冷。
“小舟，你在哪儿？”
江妄的脚步顿住。
心口像是被什么攥了一下，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走廊尽头，有一扇半掩的玻璃门，风正从那里灌进来，吹动了门内的白色窗帘。
隐约能看到一道纤细的背影一闪而过，进了游泳馆。
江妄几乎是下意识地迈步过去，可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
门开了，几个路人说笑着走出来，脚步声、关门声、风声混在一起，把那道声音彻底淹没。
他站在门口，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却忽然停住了。
五年了，他在梦里听过无数次这个声音，每一次都逼真得像真的。
可醒来后，什么都没有。
也许，这次又是幻觉。
江妄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收回手，转身进了电梯。
门缓缓合上，他没看到，就在玻璃门的另一侧，司愿正好领着司行舟出来。
外面的雨下得有些大，玻璃窗上挂着细密的水痕，把外面整个城市都快模糊成了一幅水彩画。
宋延跟在她们身后，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小舟很乖，学的也很快。”
司愿回头看了眼儿子，眉眼柔和下来，轻声说：“谢谢。”
三个人打算先去吃午饭，楼下新开了一家湘菜馆，司愿很想吃点重口的菜。
一路走到酒店大堂，司愿想起了什么，脚步慢了一些。
其实前几天，她收到了江舒的消息。
江母病了。江舒在信息里提到过她，说母亲一直惦记着她，就算不原谅江妄，也希望她能回来看一眼。
司愿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回去，意味着可能要面对江妄，面对那些她用尽五年时间才压下去的记忆。
更重要的是，她怕司行舟就不是自己的了。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这个世上唯一全心全意爱着她、不会伤害她的亲人。
正想着，司行舟忽然拉住妈妈的手，认真地说：“对了妈妈，刚才舅舅去卫生间的时候，有个女的鬼鬼祟祟地朝我走过来，我感觉不对，赶紧下了水，朝着人多的地方游过去了。”
宋延的脸色一变。
司愿笑了笑，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不觉得意外，因为司行舟经常这样。
他在路上看到穿着严实的男人就觉得是特务，看到一辆报废的车就幻想里面会有怪兽，自己都习惯了。
“小舟又想象力丰富了，是不是悬疑电影又看多了？”
司行舟小小的眉心皱着：“没有啦，那个女人穿的很多，在游泳馆里穿这么多，肯定不正常！”
司愿点点头，附和他，但没当真。
可宋延的脸色却沉了下去。
他心里清楚，这事，十有八九就是林双屿。
那个女人，这几年一直没有消息，但宋延知道她从没放弃报复司愿。
也只是碍于自己对司愿的保护才一直藏藏躱躱。
宋延压低声音，叮嘱道：“刚才事舅舅地错，小舟，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要一个人待着，知道吗？”
司行舟点了点头。
宋延看着司愿身上只穿了一件浅色的长袖衬衫，等下可能会有些着凉。
他皱了皱眉，语气自然地说：“我好像有东西落在房间了，回去拿一下。”
司愿点点头，把房卡递给他，“我们先过去。”
宋延接过房卡，转身走向电梯。
回房间，他给司愿拿了一件羊毛披肩就又出来了，重新进了电梯。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那一秒，一个微冷的男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等一下。”
宋延下意识按住开门键。
门缓缓打开。
昏黄灯光下，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走来，身后还牵着一个洋娃娃似的小姑娘。
江妄。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肩背线条冷硬，五官依旧锋利，只是比五年前多了几分沉稳和疏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谁也没有料到。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只剩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江妄的眉峰轻轻动了动，像是在确认什么，最终薄唇微启，淡淡吐出两个字：“借过。”
宋延侧身，让出位置，却没有收回按着开门键的手。
江妄走进电梯，站在他不远。
电梯门重新缓缓的合上，镜面般的金属墙里，映出两人冷峻的侧影。
江妄则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披肩，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女士的。
但他没问，也没说。
直到电梯到达“18”层餐厅的位置，宋延率先走出去，脚步极快，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防备。
江妄站在电梯里，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抬手按了“3”，决定先带郑依依去拿她落在游乐室的玩偶，小姑娘闹得不行，从小就抱着那只小兔子。
门再次合上，把他和外面餐厅的喧嚣隔绝开来。
等再打开的时候，江妄还垂着眼。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三层的游乐室走廊几乎空空荡荡，只有偶尔传来几声孩子的笑闹。
江妄没有立刻走出去。
他站在原地，手还搭在按钮上，电梯门一直开着，冷白色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投下一片阴影。
一件女士的披肩，足以让他猜到答案。
宋延不是会关照其他女人的性子，除了司愿，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钝钝的疼。
不知道为什么，窗户明明关着，可听着外面一阵一阵的雨声，江妄却觉得从头到脚都冷。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这次来南城是一个极为愚蠢的决定——自寻死路，自找没趣。
不该来。
郑依依看见江妄一直没动，在他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舅舅，我们不是要去拿小兔子吗？”
江妄这才回过神，他低头看了眼小姑娘，声音低沉：“嗯，走吧。”
他出了电梯，找到了小兔子。
“舅舅，还好我的小兔子还在！”
郑依依高兴的不行，那样失而复得的笑容让江妄心生羡慕。
如果他也能这么容易就找到，想找的小兔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