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戚张了张嘴，身体里有种酸楚的疼痛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我在这儿呢。”她说，“不会离开，你放心。”
薛景寒一直未能从过去中走出来。以至于他来到现世，依旧精神紧绷，眼里只放着个她，心里也只存着个她。
这并不是正常的心理状态。
回去的路上，苏戚把薛景寒穿越以来的表现重新梳理一遍，揉着额角轻微叹气。
她希望他能好起来，真正接纳这个世界，也接纳他自己。享受喜怒悲欢，事业与家庭，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他不该是只为她而活着的。
晚饭在家做。薛景寒掌勺，苏戚打下手。当然按照薛景寒的意思，是不愿意让苏戚进厨房的，然而他拦不住。
饭毕，苏戚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处理一个广告方案，薛景寒坐在旁边看书。两人看似互不干扰，实则苏戚一直在分神观察对方。
薛景寒阅读的速度很快，几乎一目十行，遇到关键字句会用铅笔勾勒出来。他看的内容也很广泛，从财经到历史再到文化习俗，囊括古今中外。如果有需要查询的地方，随时打开手机进行搜寻。
这才几天，他已经能把手机运用得非常熟练了。
苏戚望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倾身靠过去，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有没有什么需要问我的？”
薛景寒按住书页，含笑拒绝了她：“我自己能行，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你随时可以打扰我。”苏戚环住他的肩膀，“我手头这些活儿并不着急。你也不用着急，以后时间多得很，不必强迫自己这么劳累认真。”
薛景寒眼眸似有亮光，然而很快黯淡下去。
“戚戚，时间永远不等人。我以前也觉得日子很长，可以与你共度余生，白首到老。”
结果他们只做了几年的夫妻。
所以现在薛景寒珍重每一分每一秒，不愿白白浪费。
他要尽快融入这个世界，更好地陪伴苏戚，照顾苏戚，甚至于保护苏戚。
武馆与人行道车祸的事，无形中再次催促着他。
苏戚却不依他：“你我都健康年轻，经济也暂且不必忧愁，何谈时间不等人？就算要珍惜岁月，也不见得把每分每秒当成末日来过。阿暖，你太紧张了。”
她翻身坐到他怀里，用指尖抚摸他的眉心，“放松些，好吗？我们慢慢来。”
薛景寒张嘴想说话，被苏戚按住了薄唇。
“我保证我的身体不会再出现莫名其妙的症状，早早弃你而去。你也别光想着我，把步子放慢一点，学会享受当下。”
“享受当下？”
“对。”
苏戚给他举例子：“你听听我的想法。今晚的菜很好吃，冲泡的茶叶也是新鲜的口味，和大衍不一样。睡前想和你看一部喜欢的电影，交流感受。明天不用上班，可以睡个懒觉。”
她笑起来，“阿暖，你看，有这么多让我高兴的事情。”
薛景寒望着她弯起的眼眸，神情温柔而专注。
“嗯，我也觉得很高兴。”
……
他们搁置了尚未做完的方案和厚重的书籍，窝在舒服的沙发里，看了一部睡前电影。
本斯特勒主演的《白日梦想家》，里面有一首大卫鲍伊的歌。
Space Oddity，太空怪人。
——虽然我走了十万英里，但我仍镇定自若。
——告诉我的妻子，她知道我非常爱她。
第二天薛景寒醒得很早。
他的睡眠一直不好，这个情况是从栾陵回来以后开始的。苏戚最后那段失眠且伴随长期昏迷症状的日子里，他更是难以安睡，时不时要确认苏戚的安危。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舍不得放苏戚离开，所以即便知道她第二天要准时上班，依旧在手机闹铃响起的刹那，将扰人的小玩意儿压在了枕头底下。
那时他不清楚什么是上班，只知道苏戚得早早离开房子。藏起手机之后，苏戚果然起晚，不得不请假陪他一天。
当然薛景寒不愿让她为难，所以后来没再这么做了。
他只是静悄悄地躺在苏戚身侧，看着她的睡颜，丝毫不知倦怠。人常说红颜白骨，他见过她昔日多情美好的容姿，也见过她散发着异味的尸体，更无数次凝视粗略的画像，所以哪怕她改换容貌，他也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苏戚就是苏戚，他挚爱的妻，失而复得的珍宝。
薛景寒看了很久。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睡梦中的苏戚迷迷糊糊靠过来，小声嘟哝道：“再睡会儿，天还没大亮呢。”
他轻轻亲吻她的头发，继而闭上了眼睛。
早八点，薛景寒起床做早餐。家常菜谱与食材已经研究得差不多，做个荷包蛋打豆浆什么的不在话下。
八点半，他把苏戚哄起来，看着她半睡半醒吃了早餐，又无奈地放任她继续睡回笼觉。
十点，苏戚爬起来洗漱，和薛景寒一同逛小区超市。
十二点，两人看着电视吃午饭，商议下午的行程。
下午两点半，苏戚去武馆。
下午四点，两人坐观光地铁，游览市内景点。
在公园里买了爱心形状的棉花糖，也去玩了烧脑的密室逃脱——仅仅他们两个人。
居然还通关了完美结局。
晚上一起选猫舍，定了只模样很是乖萌的曼基康。
深夜时分，再次研究小雨伞的N种用途。
其间伴随着苏戚毫无气势的喝止声。
“你别……”
“我明早还要上班……”
“你都从网上学了些什么……啊……”
总而言之，他们度过了幸福且快乐的周末。
周一，社畜苏戚兢兢业业去公司，感觉自己像个被妖精掏空了身体的可怜书生。
打卡上班没多久，好同事许嘉怡便笑容满面地分发喜帖喜糖，邀请各位务必周末捧场，参加她和曹小公子的婚礼。
给苏戚递帖子和喜糖时，她格外幸福且苦恼地抱怨道：“准备婚礼实在太操磨人了，虽然我先生请了设计师和专业团队，可有些细节非得我亲自过目才行。唉，这会儿累得腰都酸了。”
真腰酸的苏戚报之以微笑，顺便撕开了一颗喜糖。
挺好，还是酸橘子味儿的。
……
苏戚并不把许嘉怡的炫耀放在心上。别人的日子是别人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惜有些人总是参不透这个道理，总喜欢介入旁人的生活。
继许嘉怡送完喜帖之后，午间休息时分，部门经理请二组的员工吃饭，顺便提起了公司联谊聚餐的事儿。
这位部门经理姓周，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身材发福笑容和气，然而说的话不怎么中听。
“咱们组的未婚姑娘也不少，该找对象就得找对象，千万别挑剔，拖得年纪大了可就没人要了。公司讲的是人性化管理，绝不因婚姻苛刻你们的事业，还提供这么好的机会，方便你们早日成家立业……”
苏戚听得昏昏欲睡，只想早点散场走人，不料周经理话锋一转，直接点了她的名。
“小苏啊，今晚你一定得来。总不参加公司组织的活动可不行，况且这次聚餐挺好的，正适合你。”
苏戚笑了笑：“经理，我有对象啦。”
“有对象就把对象带上嘛，一起热闹热闹。”周经理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聚餐也不止是为了这个，各个部门都来人，主要是想聚一聚，培养工作感情。”
苏戚不觉得工作感情需要私人时间来培养，但她莫得选择。
下班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市里一家烤吧，许嘉怡也没落下。有同事打趣她怎么不把老公带上，她叹口气说先生工作忙，晚上得加班呢，这人认真又有事业心，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富二代。
于是得到许多感慨与夸赞。
苏戚抽空给薛景寒打了电话，说自己和公司的同事吃饭，要他别在家里等。
薛景寒问清吃饭的缘由，思索几秒道：“我能陪你一起去么？”
“别了，这种场合闹哄哄的，肯定吵得你头疼。”苏戚拒绝了他，又说，“我尽早回来，如果时间拖得晚，你过来接我下。”
薛景寒应了。
自从两人谈过心，他知晓不能时刻黏着苏戚，也在尝试把握相处的距离。
当然，这种意识也归功于他刚刚在手机上读完的鸡汤文，如《相爱需要距离感》《不要让你的女朋友对你厌烦》《如何做个他心目中的完美爱人》《抓好男人的胃，才能抓牢他的心》等等。
烤吧今晚被公司包场，果不其然又闹腾又尴尬，既有领导讲话也有活络气氛的小游戏，男女座位还刻意搭配过。
苏戚专心吃铁板烧，并礼貌拒绝了几个过来搭讪的男同事。
好不容易熬到八点半，居然有人起哄去续摊唱K，苏戚要走，被许嘉怡和另一个女同事架住了胳膊，说什么也要她一起去，不去就是扫兴。
苏戚：“我家有人等我呢……”
许嘉怡笑嘻嘻道：“这才几点呀，你要放不下家里人，叫他过来一起玩嘛。想必他也不忙。”
一群人出了门，苏戚遥遥听见几声惊呼，抬头便见薛景寒站在店门外，右手拎着一把黑色长柄伞。如玉的手指搭在木制伞柄上，单只是这一个镜头，就足以让人心动。
周围好些人迈不动脚了。
苏戚走过去，笑着问他：“怎么突然来了？我还没给你打电话。”
“外面下雨了。”薛景寒顺势将带来的外套披在苏戚身上，关切地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你喝酒了？头晕么？”
苏戚摇头：“只喝了点儿啤酒，没事。”
其实雨势并不大。将将打湿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