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他会受很多苦
噗爪2021-11-12 10:383,148

  “一击,三。”

  仆役报出战况,并将剩余三枚淡青棋石摆放好。

  杜衡再次弹击,墨棋打着旋儿撞过去,又将两枚淡青棋石击落底部。

  “二击,二。”

  啪嗒。

  “三击,一。白子无。”

  苏戚看了看堆积在棋盘边缘的淡青棋石。

  杜衡说:“该你了。”

  仆役在棋盘高隆处排开三枚墨色棋石。苏戚依样摆好自己的棋子,手指弯曲,模仿杜衡的姿势弹击玉石。

  淡青棋石滑过棋盘,堪堪擦过墨棋边角,落至底端。

  “一击,未中。”

  四周传来稀稀拉拉的叹息。

  苏戚轻轻揉搓指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看着像玩弹珠的游戏,但,不一样。

  她减轻力道,再次弹击棋子。质感厚重的淡青玉石在棋盘划出一道斜线,即将攀登顶端时,缓缓滑落下来。

  “二击,未中。”

  叹息和嘘声变多了些。

  姚常思站在栏杆处,身体逐渐前倾。有人趁机贬损苏戚:“还说他是个会玩的,竟然笨拙至此。要是连玩闹的把戏也赢不了,岂不丢脸到家。”

  姚常思狠狠瞪过去,冷声骂他:“聒噪!”

  挨骂的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讪讪住嘴不敢再说。

  底下仆役再次报出结果。

  “三击,未中。”

  苏戚的三枚棋子,各自躺在棋盘角落,犹如战败的士兵。而顶端排列的墨色棋石,只稍稍挪动位置,依然屹立不倒。

  杜衡笑:“苏戚,莫非你不会玩?不应该啊。”

  苏戚重新摆好自己的棋子,沉思片刻,翻转右手,以中指关节叩击。

  淡青棋石这次直直撞向左侧墨棋。啪嗒,中了。

  “四击,一。”

  她没有停顿,再次反手弹出棋子。

  “五击,一。”

  “六击,一。第一局,黑子胜。”

  嘈杂声中,苏戚神色未变,安静摆好新一局棋子。

  按照轮换规则,这局白子先行。

  她弹出棋石,只听啪嗒几声,墨棋被撞掉两枚。

  “一击,二。”

  杜衡眉心跳了跳。

  他看苏戚,对方依旧平静得很。

  啪嗒。

  “二击,一。”

  黑子重新摆上三枚。而苏戚这边,棋盘还剩余一枚淡青棋石。加上棋匣里的三枚,共四。

  苏戚眼皮抬也不抬,快速反手弹击。棋石打了个弯儿,先撞到边缘,又斜着扫倒全部墨棋。

  “三击,三。黑子无。”

  周遭顿时哗然一片。苏戚的打法,显然复刻了杜衡第一局的情况。

  是故意的?

  杜衡捏着棋子,由于用力过甚,指甲泛出白色。

  故意装模作样,表现得不会玩,然后再原样奉还?

  真傲慢啊。又傲慢,又蠢。

  杜衡松开棋子,正要弹击,却听见苏戚说话。

  “见笑了,我第一次玩。”

  苏戚摩挲发红的指关节,微笑解释,“一时掌握不好,现在稍微熟悉点了。”

  杜衡手一抖,自己的棋子滑出短暂弧线,然后回落底端。

  仆役的声音显得刺耳许多:“一击,未中。”

  他娘的!

  失手的杜衡差点儿口吐芬芳,忍了又忍,才平复情绪继续弹棋。

  “二击,二。”

  “三击,一。”

  “四击,一。”

  “五击,二。第二局,白子胜。”

  宾客间交头接耳,有不懂弹棋的,赶紧问:“现在平了?”

  “算平局,也不算。杜二郎小胜一子。”

  第一局时,苏戚棋子全输,所以身处劣势。如果第三局不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极有可能会输。

  在旁侍奉的仆役开始分拣棋子,将淡青棋石放在棋局中央。苏戚突然伸手按住棋子,对杜衡说:“这局,可否让我先来?”

  她笑容清浅,犹如谦谦君子。

  杜衡掀唇反讥:“怎么,苏公子着急了?”

  “也不是。”苏戚口气随意,“能早点结束,就不用浪费时间。”

  话里的意思,显然很嚣张。

  杜衡感觉自己再次受到了轻视。

  “你想半局拿下我?”他冷笑,“好啊,来吧。”

  棋局重新布置,白攻黑守。苏戚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按在棋子上。淡青晶莹的玉石,衬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格外赏心悦目。

  一息,两息,苏戚没有动。

  紧张了?

  众人不解其意。

  姚常思更是双手紧握栏杆,半边身子悬在空中,目不转睛盯着场中局势。

  在全场灼热的视线中,苏戚平静开口。

  “我想了下,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她倏然弹指一挥,淡青棋石擦着棋盘飞过,直接将三枚黑子撞飞出去!墨色玉石叮呤咣啷砸在地上,碎成几截。

  满座宾客哑然无声,继而爆发出高亢的惊叹和质疑。

  “假的吧?怎么能弹飞?”

  “玉料的棋子,不比寻常乌木……平时玩的,也不用这种棋……”

  苏戚闻言挑眉。

  她不知道弹棋的门道,现在才明白,百戏楼一开始就提高了比试的难度。

  不过,也没影响。

  “杜衡啊,其实我不太懂,为何你要选弹棋。”她抬眸望着杜衡半张青黑的脸,诚恳发问道:“这种小孩子玩的把戏,值得拿血玉案做赌注?”

  话音落时,棋子再次相撞,墨色棋石四散飞开。杜衡眼前一晃,下意识后仰身子,差点儿摔倒在地。碎裂的棋子滚落手边,摇晃着旋转几圈,不动了。

  近距离目睹了一切的仆役,瞠目结舌许久,才报出结果:“二击,白子胜。”

  不仅如此。

  六枚黑子死无全尸,断无再战可能。

  “三局两胜,我赢了。”

  苏戚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腕,感慨道:“其实也不难嘛,就是有点浪费。好好的玉石料子,哎。”

  言语间颇多可惜。

  杜衡推开搀扶的仆役,爬起来冲到苏戚面前。由于羞恼,他半张脸神色狰狞,捏着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揍人。

  “再来,再来!既然你瞧不上这个,那我们对弈,比下棋!”

  “好啊。”苏戚不躲不避,对着杜衡笑。“就比下棋。”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杜衡能看清苏戚瞳孔里细微的纹路。

  看清自己狼狈又扭曲的倒影。

  像是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他的呼吸骤然急促。

  “来人,摆棋!”杜衡退后几步,一脚踹翻弹棋棋盘,“一局定胜负,来!”

  百戏楼里的杂役跳进场中,手脚麻利地开始布置。在等待的间隙,苏戚抬头瞥了一眼窗棂光线。

  余晖不再,夜色幽蓝。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而另一边,乌衣吏卒驰马穿过街道,匆匆奔进廷尉署。

  “急报,急报!江泰郡急报!”

  一卷密封加急的文书,很快摆在了秦柏舟的案头。薛景寒拆开来,大致浏览几眼,便扔给秦柏舟看。

  “那个回乡探亲的小厮找到了。”

  秦柏舟展开文书。内容数十页,江泰郡郡守亲笔,抛开那些诚惶诚恐自省失职的客套话,其余皆是案件陈述和仵作验尸记录。

  穆念青家中小厮,前几日回乡探亲,中途不知所踪。后于江泰郡河内被发现,尸体腹内鼓胀,脚腕有明显扭伤,应是失足落水溺亡。

  按照穆念青的证词,他取走血玉后,曾差遣此人送钱给杜衡。

  唯一的证人死亡,穆念青更加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秦柏舟放下手中纸页,沉思片刻,吩咐底下人:“传信给江泰郡,把尸首运回来,由廷尉查验。”

  薛景寒抬手阻止了他。

  “没有必要。是不是意外身亡,重要吗?”

  秦柏舟垂首不语。

  薛景寒指尖轻叩文书,不咸不淡地说:“这个人只是家仆,就算不死,他的证言也没多大用。三天了,你一直在做这种毫无用处的事情。审证人,查血玉来源,还差人去苏太仆家里搜证物。”

  他低笑一声,话没明说,但彼此都明白什么意思。

  血玉在薛景寒手中。秦柏舟去苏府搜血玉,摆明了是走过场。

  “血玉案没有必要这么审。如果找不到足以推翻案情的证据,你查再多细节,都会成为没人看的废话。卞文修不会看,上头那位更不会看……这是拖延时间。”

  薛景寒盯着秦柏舟漠然无表情的脸,问:“你究竟在等什么?”

  等什么?

  秦柏舟垂下眼帘,避开薛景寒审视的目光。他想抽出文书,但薛景寒用手指按压着,不让他动。

  两相僵持间,秦柏舟总算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不想救穆念青。”

  他用了陈述的语气。

  薛景寒说:“这不是想不想救的问题。那位对穆连城心存顾虑,想要保全穆氏,穆连城就必须主动退让,割肉断肱,露出自己的软肋。”

  让穆念青受罚,让穆连城向皇帝示弱求情,承认自己有罪。

  唯有此计,才能抚平沈舒阳心里的刺,减轻他的不安。

  “兵权势必要交,不交的话,下次等着穆家的,就不是区区一件血玉案。按谋逆论处的朝廷命官有多少,你比我清楚。”薛景寒眼中神色晦暗,他看着秦柏舟,却又似乎没在看。“你是他用得最顺手的刀,不是吗?”

  廷尉,掌诏狱。

  奉天子之命,审王侯百官。秦柏舟在位期间,不知清理了多少官吏,以及官吏的家眷。光是审案的卷宗,就堆满了两间库室。

  没人不厌憎他。没人不忌惮他。

  他是皇帝的狗,是杀人的刀。

  “此事有我转圜,穆连城不必将兵权尽数供上,只需交出一部分,来换取穆氏安宁。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他还有机会回去率军征战……”

  “可是,穆念青会受苦。”秦柏舟打断薛景寒的话,没头没尾地说,“他会受很多苦。”

继续阅读:第四十一章 真情与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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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纨绔与高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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