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戚没了念想,孤身一人去外地读书。
毕业后,按部就班地工作。
这便是她的人生。
“邻里街坊都是老人,年轻人不爱住这里。小时候各家各户都有人,现在没几家在了。”苏戚叹口气,表情并不算太难过,转而问薛景寒,“要看我上学的学校吗?”
当然要。
薛景寒跟着苏戚,出了弯弯扭扭的胡同,乘公交到中学下站。因为是周末,学校里并没有人,苏戚和保安打了招呼,登记过后便拉着薛景寒进去参观了。
保安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似乎还认得苏戚,笑呵呵夸她变漂亮了,男朋友也一表人才。
“其实他以前一点都不喜欢我。”苏戚偷偷跟薛景寒吐槽,“嫌我又凶又不懂礼貌,偶尔还迟到。”
薛景寒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认真道:“没关系,你怎样我都喜欢的。”
苏戚却很较真:“不,你是先入为主,因为喜欢,所以才敢这么说。如果一开始认识的我是从前的我,可能咱俩就没缘分了。”
话有点儿拗口,不过不难懂。
苏戚找到三楼东面的一间教室,颇有兴致地拉薛景寒进去拍照留念。她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说这是自己的长期据点。
霞光铺进教室,沐浴着光亮的姑娘言笑晏晏,看起来活泼又洒脱。
薛景寒拍完照片,坐在她身边,把人圈进怀里。
“戚戚。”
他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低声问道,“你以前为什么不喜欢接触别人?”
“也没什么。”
苏戚放松脊背,靠着坚实的胸膛,懒懒道,“那会儿我不太爱说话,又有些敏感冲动,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初二的时候来了个转学生,特别爱哭,说话还结巴。”
“她受到班内欺凌。”
“欺负的手段,无外乎言语嘲笑,孤立,偷藏课本,扔掉她的校服。”
往水壶里吐唾沫,在作业本上画裸女,课桌上刻傻叉等字眼。
笑话她家里只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妈妈,没有爸爸。问她妈妈打算给她找几个爸爸。
班内都是花一样年纪的少年少女,言行残忍而不自知。
有一次,转学生的同桌在课间闹了起来,哭着说自己的零花钱丢了。便有四五个玩得好的女同学揪着转学生质问。
是不是你偷的?
你就坐在旁边,下课一直趴桌子上,哪里也不去。
你肯定认识她的钱包,你偷了她的钱。
转学生哭得打嗝儿,磕磕巴巴辩解不清。苏戚烦躁又愤怒,过去一脚踹开了丢钱那人的桌子,让起哄的男生滚。
“当时班里乱得很。起哄的更加起哄,周围围一圈儿看热闹的,还有几个非要搜书包搜身的女生。我和他们吵架,吵完了还得上体育课。”
“结果体育课回来,他们从我桌兜里掏出了丢失的钱包。”
这显然是一场陷害。
“我见那几个女生表情不对,丢钱的人也很得意,以为她们做局害我,通过这种手段报复。”
“因为不肯忍气吞声,我追着她们质问,想把事情说清楚。后来事情的确闹清楚了。”
“是班里某个真正的小偷害怕闹大,所以把钱包塞进了转学生的书包里。转学生又趁着体育课,栽赃到我身上。”
……
事情过去已经很久了。
许多细节早已记忆不清。
转学生把钱包当成了烫手山芋,所以反手来了个栽赃陷害。
为什么要这样?
苏戚不明白,所以直接问转学生。
为什么要陷害维护自己的人,为什么不敢讲明真相,为什么任由她苏戚被老师训斥,被请家长,被同学嘲笑挖苦?
为什么?
对方的回答,苏戚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自己激愤之下锤了桌子,捏着滴血的拳头,在教室里站了很久。
因为这件事,她失去了曾经玩得好的伙伴,同时也被抱团的女生记了一笔,此后常常听到许多莫须有的流言。最关键的是,在真相未白之前,工作途中被叫来的父亲当着老师的面,态度很好地教育她。
苏戚,做人要诚实。
不要贪小便宜,不能撒谎。
要有担当,要知错能改。
苏戚仿佛被父亲扇了几个耳光。
此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没有寻求他的帮助。又因为各种毫无来由的流言,她在校期间过得并不算开心。
不开心,但也不难过。
除了没朋友,日子还是一样过。
这所学校初高中一体,苏戚独自上学,毕业以后前往另一个城市读大学,然后工作。
如今看来,年少时期的遭遇,其实只是一件小事。只是发生得太早,使得她养成了惫懒且固执的性子。步入社会后,渐渐学会了成年人的规则,也有意让自己过得更轻松些。
穿越到大衍,则是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按照自己的步调和喜好生活。
所以薛景寒起初认识的苏戚,是懒散而漫不经心的,也是认真得有些偏执的。
穆念青因一枚血玉被杜衡陷害,她便想方设法解救原身这个朋友。京城内外遍布传言,苏戚只一笑而过。
随缘交友,率性而为。坦坦荡荡,不问利弊。
“总的来说,我觉得自己还不错。”苏戚勾着薛景寒的手指玩,“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街坊邻居都很好,我学了许多有用的东西,看了许多书,身心健康乐观积极……”
她自己笑了起来。
薛景寒感觉心里软塌塌的,像是吸满了水的海绵。
“嗯,你很好。”
他亲吻她的耳鬓,微凉的唇滑过脸颊,堵住了她的唇齿。
你真的很好。
离开学校时,薛景寒对苏戚说:“戚戚,有句话你讲得不对。就算我一开始认识的你,是不爱接近人的你,只要能有相识的机会,我仍然会喜欢你。”
苏戚没有就这个假设深究,笑着亲了亲他的脸。
回到居住的城市后,唐清曲来了个电话。这位唐姓兄长表示已经知晓弟弟的傻叉行为,希望能请苏戚吃个饭,让唐棠赔礼道歉。
苏戚可不想看见这位爷道歉了,指不定过后多怨愤呢。
她婉言谢绝了唐总的好意,唐清曲也很上道,便说以后有需要可以直接致电,毕竟他欠了人情。
苏戚没放在心上,估摸着这是个大忙人,彼此之间不会再有交集。
……
薛景寒来到现世的第二个月,开始尝试筛选岗位应聘工作。
他有意向人事和运营方面发展,这些岗位的职责,在他熟悉大环境和企业知识的前提下,并不算多么困难。
好歹前世是运筹帷幄善于用人的丞相,且才干过人,汲取知识和学以致用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也不知唐清曲哪里得了消息,直接让助理拉了个清单,把业界有岗位需求的公司传给了苏戚,包括一些内部消息和联络方式。他尺寸拿捏得当,既没有给薛景寒开后门,也不算私下暗示,仿佛只是朋友的好心帮助。
苏戚并不矫情,知道这些大门大户的人心思多,便收下了这份礼。
有清单就方便多了,无论是投简历还是面试。薛景寒一次次尝试应聘,在第三个月的时候,争取到了一份实习工作。
他没有过往工作经验,履历并不好看。所以,能这么迅速地拿到机会,已经很不错。用人企业的条件也很严苛,估计一开始不看好他,实习期常常施压。薛景寒熬夜的次数逐渐递增,有时苏戚半夜醒来,还能看见客厅的灯光。
但薛景寒毕竟是薛景寒。
他熬过了起初的三个月,实习考核成绩特别完美。转正时被调到了另一家子公司,上班第一天的早晨,苏戚兴高采烈给他打领结,并像许多古早言情剧一样,吻别加油。
结果到了下班时间,苏戚迟迟没有接到薛景寒的电话。打过去也接不通。
担心之余,魏明来电。
明昭帝·基建狂魔·总裁魏明在电话里笑着请苏戚去一家私房菜馆相聚。说他已经扣留了薛景寒,再来一个穿越者,就可以玩斗地主了。
苏戚:……
她匆匆赶过去,果然见到了脸色冷冰冰的薛景寒,以及神采飞扬的魏明。
原来薛景寒就职的地方,也归魏明管。
前前世的君臣,竟然以这种巧合再度相遇。
魏明表示自己事先并不知情,过来视察公司的时候看见薛景寒,别提有多震惊了。
“大概这就是天定的缘分。”魏明如此说着,再次给薛景寒斟满了酒,壮志踌躇地打算施展自己的拆台技能,对昔日的大宗伯进行全方位的调侃与报复。
谁让大宗伯管皇帝管得严,还天天板着一张脸呢。
苏戚看着魏明,意识到他的确和巫夏关系很好。栾陵那些她未参与的岁月里,魏明、魏佚和巫夏是知交好友,不论尊卑。而魏明又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以至于帝王驾崩后,魏佚和巫夏执意要守住栾陵,为此做错了许多事。
一顿餐饭,宾主尽欢。即便薛景寒起初冷着脸,后来也微笑起来。他和魏明有许多共同话题可以探讨,无论是前尘还是现世。
两人喝酒聊天的时候,苏戚在旁边看。她想,他们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