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降临，清爽的夜风带走了白日的酷热。
下班的白领们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大马路上。
街道两旁亮起的霓虹灯五颜六色，照在他们的脸上。
映出一张张迫不及待回家干饭的脸，当然也有神色哀愁的人穿行其中。
比如田福生，他佝偻着背，步伐轻慢，沿着斑马线向对街面馆走去。
“滴滴滴——！”
“滴滴滴——！”
忽然，一辆风驰电掣的电动车自左边冲来。
骑手使劲按着鸣笛，但田福生不为所动，依然自顾自的走着。
一道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起，电动车在他正左侧堪堪停下！
“老头儿，你他妈耳朵里塞驴毛了，没听见我按喇叭？”
“看你那一脸衰鬼揍性，想碰瓷就找汽车去，老不死的！”
骑手怒骂两句，就骑着电动车离开。
田福生仿佛没听到一般，皱着脸，背着手，缓缓走进面馆。
面馆老板认识这位常客，隔着窗口招呼道:
“两碗烂肉面，一碗带走，一碗在店吃？”
田福生点点头，坐到个角落里，扒开两瓣蒜备着。
他双手放在腿上，依旧佝偻着背，怔怔望着店外车水马龙。
偶尔看到有父亲带儿子路过，他的眼里会升起一点光亮。
但却转瞬即逝，那犹如一潭死水的眼里，只会越来越沉寂。
不多时，两份烂肉面上桌，有一份被打包好放在桌上。
田福生夹起一筷子面，正准备吃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两碗牛肉面，多加牛肉，多放葱花！”
“还有两瓶可乐，方红月，快去付钱！”
“无赖！”
陈舟坐在老人对面，抽了两张纸，又取来两副筷子放在纸上。
田福生顿了顿吃面的动作，抬起头来，眼神晦暗道:
“不卖就是不卖，你软磨硬泡也没用！”
“还是趁早找个中介，物色新房子去吧！”
话音刚落，一脸怨气比老人还大的方红月走过来坐下。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传单，拍在桌上，缓缓说道:
“红日福利院对面有个老小区，环境也还行。”
“有套一楼正在挂牌出售，售价三十八万。”
“面积小点儿，九十多平，但你一个人住够了。”
田福生看着那张宣传单，上面印着天池小区的字样。
他蹙眉道:“怎么个意思？让我换个地方去死？”
陈舟摇头道:“是给你儿子找好去处！”
“红日是海昌公办，专门收容残障人士的福利院。”
“我已经跟他们谈好，你儿子可以得到最好的待遇。”
“同时，福利院的医护人员会定期去看你，也负责你的身后事。”
“但代价是在你死后，这套房子就要归在福利院名下。”
陈舟将一把钥匙放在老人面前，敲敲桌子道:“这是房子钥匙。”
话音落下，田福生眉头皱的更深了，眼眸里透出一抹愤怒。
砰！
他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怒视陈舟道:“老子如果就不卖呢？！”
“你跟这个烂透的社会一样，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
“非要把人欺负死，你们是不是才开心啊？！”
一声声怒吼歇斯底里，他声音变的沙哑。
两行热泪滑落眼眶，代表他对不公的无奈！
他自认这一生没做过伤天理的恶事，跟许多人一样，勤勤恳恳的活着。
将儿子拉扯大，用一生的积蓄在海昌买下个家。
本来生活轨道，该像其他老人那样，每天遛遛弯，下下棋。
催催儿子早点结婚，趁身体还硬朗，帮着带带小孩儿。
然后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是呢？
儿子傻了，被扣上黑锅还讨不来公道！
自己查出肺癌晚期，想死前给儿子安排好去处，又被骗光了手里钱！
现在想带着儿子安静的去死，结果又被眼前的兔崽子阻挠！
田福生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刹那间变苍白，如同将死之人！
方红月赶紧起身，帮他拍打后背，好顺过这一口气。
反观陈舟，却是一脸平静的开口道:
“东林化工厂爆炸一案，已经有了最新调查进展。”
“而那场爆炸的主要原因，并非你儿子操作不当造成！”
陈舟打开手机，将一则官方的最新通报展示给老人。
田福生闻言，立马抓过手机看起通报内容。
果然如他所言，东林化工副厂长吴仁甲涉嫌贪污被立案调查！
并且承认了两年前化工厂爆炸的真实原因。
是因为他偷偷进购了批低廉，成分不稳定的化工废料。
发生爆炸后，他就伙同其他人，将锅全推到技术员田建顺身上。
田建顺正是老人的儿子！
田福生瞬间眼眶一红，惨白的脸也有了血色。
“我就说我儿子是被冤枉的，我就说是这样……”
田福生声音哽咽，双手颤抖的捧着手机，反复看那条通报。
两年了，在自己将死之时，终于盼来了公道！
紧接着，陈舟又继续说道:
“安凤林……田伯，您还记得这个人吧？”
“当然记得！”田福生脱口而出，怨恨道:
“就是他说会收容我儿子，然后骗光了我的钱！”
陈舟点点头，“他已经被抓起来了，对诈骗事实供认不讳。”
“海昌警方已经立案，现在需要你这个当事人，去指控他！”
“对了，赶紧吃饭，警察已经在你家里等着了。”
田福生闻言一愣，立马紧张的站起身，“我儿子还……”
方红月将他按到座位上，语气温柔道:
“他已经被送去了医院检查，有警方全程陪护。”
“等指控完安凤林，就能去医院见您儿子了。”
田福生缓了好久，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随后他望向陈舟，试探问道:“孩子，这一切难道都是你做的？”
陈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
“我是为了买回自己的房子，帮您讨份公道，只是场公平的交易。”
“我只希望您能看在我做这些事的份上，把房子卖回给我。”
“孩子……”
田福生抓过陈舟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最后最后，他轻轻吐出一句话。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