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忒休斯之船吗?”吃饭的时候,伊尔突然问翟幸。今天,伊尔选择的午餐是一盘意大利面,但她没有立刻开始吃,反而一直在用叉子搅动着面,让面逐渐变成一团一团死结。
翟幸点点头,将嘴里的饭咽下去,接着说:“又要分享生活感悟了吗?”
“啊哈,这次是哲学概念啦。还记得前两天我们看的《掘梦空间》的剧情吗?男主可以在别人的梦境里改变别人的想法。那么……”伊尔狠狠一叉,将一团死结的面团劈开,“被改变了想法的人,还是他自身吗?”
“就像船的一块木板被更新之后,它还是它。我想如果被改变的想法与这个人的本质无关,应该他就还是他自己吧。”说完,翟幸刨了两口饭,把嘴塞的鼓鼓的。
“本质吗……”伊尔又戳起了意大利面,“可一个人的本质又是什么?如果说一艘船的本质是它最初且最重要的那块龙骨,那人的本质是什么?是DNA里磷酸二酯键吗?”
“磷酸二酯键?呃,我感觉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词,但是并不记得这是什么。”
“就是磷酸的羟基和脱氧核酸的羟基脱去一分子水形成的化学键。”
翟幸愣了愣,说实话,这句话里还是有很多她记得自己听过但是不太确信具体是什么的名词,不过化学键这个词她倒是听得懂。
“嗯……不过这样是不是有点本质过头?可以类比于磷酸二酯键的,应该是木料里的分子之间的吸引力?”
“你是指分子间的作用力吗?说起来化学键就是原子间的相互作用力。木料的话应该是……呃,我来O度一下。”说着,伊尔便掏出手机进行查阅,可联系不上外面的网络,当然根本搜索不到她想看的东西。“居然搜不到……总之肯定也是什么什么键。”
“所以人的本质肯定不是磷酸二酯键啦。也许是DNA?”
“DNA啊。”伊尔望着翟幸,眼神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克隆出一个‘我’,哪个‘我’才是我?”
“那当然是原本的你是你啊。”翟幸没有思考,立刻得出了答案。
“那如果原本的我死了呢?那个被克隆出的我可以被他人当做是‘我’吗?”
“诶?”翟幸眨巴眨巴眼,这个问题她略加思考,得到的答案是,“可以吧……”
“那这个克隆人在上个问题里和这个问题里没有变化,有变化的只是前提条件,也就是最初的我的存活与否。为何在她自身没有变化的情况下,她却可以是我了呢?而且‘我’既然是克隆出来的,‘我’和我的DNA应该是一模一样的,为何她可以不是我?”
“唔……好复杂。”翟幸感觉脑壳痛了起来,“我很难说清楚是为什么。如果你被克隆了一个出来,对我来说,跟我一起度过这段时间的都是这个你,那个被克隆出的人只是一个跟你有着一模一样的DNA的别的什么人。可如果你因为某种原因不在了,而那个克隆人再次与我见面了,对我来说,她却只是一个失去了这段记忆的你。可如果因此认定某段记忆才是这个人的本质,那……难道一个失忆的人等于她已经死了吗?”
翟幸自身就是个失去大部分记忆的人。如果将记忆等同于一个人的本质,无疑是在让翟幸承认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了,而现在的这个翟幸不过是一个DNA与过去的某个人一样的另一个人。这让翟幸本能的感到厌恶。
“嗯……确实,我也觉得不能将记忆或是经历认为一个人的本质。或者说也许一个人的本质不取决与某个人自身?而是取决于他人是如何认为的?”
“他人?就像在你的假设中,两种情况下我对克隆体的看法吗?当我,也即是他人,认为克隆体是本人的时候,他就是本人,而我不认为如此的时候,他就是另一人?”
“恩。说到底忒休斯之船也是如此吧,当人们还认为它是的时候,它就是。而当人们觉得它不再是的时候,它就不是了。”
“忒休斯之船或许可以如此解释……那人呢?”翟幸放下干饭的筷子,现在的她被带入到了思考之中,已经没了吃饭的闲心,“忒休斯之船没有意识,所以以‘人’的判断作为决定性因素是可行的。可是克隆人自己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当他自身的判断与他人的判断相违背时,他人应该尊重他的意志吗?还是应该强迫他接受他人的意志?还有克隆人会觉得他就是原本的那个人吗?”
“我不知道……”伊尔愣了愣,接着说到,“我是说,假如代入我自己,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认为。如果有谁告诉我,我只是另一个人的克隆,我的一切其实都源于另一个人的DNA,不是因为她死了,就不会有我的存在的话。那我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情。是开心吗?开心于我拥有了生命。又或者我该悲伤?悲伤于有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存在死去了。在情绪平息下来之后我应该才会去思考我究竟是‘我’的延续,还是只是一个跟亡者一模一样的复制品。一个文件的剪切粘贴和复制粘贴的区别只在于原文件是否被删除,那克隆人也应该适用于同样的标准吗?”
“真难得出答案啊。”翟幸不由得感叹道。“这种问题真的有标准答案吗?”
“不知道。你这个问题也是个不知道有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噗——感觉在套娃。”
“自信点,去掉感觉。”两人相视着笑起来,一切瞬间从复杂的哲学问题回到了日常的进食上。
见伊尔盘子里的意大利面一点也不见少,翟幸催促道:“所以快点吃饭啦,都要凉了。”
“没什么食欲呢。”伊尔又用叉子卷起了面团,“有点紧张。紧张的想吐,所以还是不吃为好。”
“嗯?”翟幸不解的询问:“你紧张什么?”
就在这时,警报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