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不好了,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刚一进门,李权就哭丧似的嚎了起来,好像刚过门的小媳妇在娘家受了天大的委屈。
刚刚丧父的李员外情绪本就有些低落,如今又在为父亲下葬的坟地而苦恼,现在被李权这么一嚎,顿时就心烦意乱起来。
“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就不怕丢了我李家的门面,坏了我李家的家风吗!”
李员外坐在堂上,抬起右手重重地拍了拍身前的案几,周围的侍女连忙吓得跪了下去,生怕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老爷。
“老爷,您不知道,这谈家实在是欺人太甚啊!小的好心与他商量,还给出了五十两银子的高价与他买田,就为了让太爷早点儿安葬,谁料那谈返说了,就是在那块田里葬下一只野狗,也断然不会让太爷在那里安葬的,小的气不过,与他争辩了几句,谁料谈志强那野种得了失心疯,提着柴刀就冲了过来,把李三活活给砍死了!”
李权添油加醋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番,说完就跪倒在了地上,低声抽泣着。
“他谈返真是这么说的?说宁愿在地里葬下一只野狗,也不让我爹下葬?”
听了李权的话,李员外立刻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气的满脸通红,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还有,你说李三被谈志强给砍死了?此事当真?”
李员外深知自家这群家奴的秉性,人命关天,也由不得他们胡说八道,瞪着李权质问道。
“是啊老爷,那李三就是被谈志强给用柴刀活活砍死的!此事千真万确,小人愿用性命做保!”
避开了谈返辱骂李家太爷的话不谈,李权避重就轻,死咬着谈志强杀死了李三的事情不放。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好你个谈志强,本来老夫念你是一介书生,又是同乡,还想帮衬你一二,谁料你居然敢当街杀人,放肆,实在是放肆!”
李员外怒极反笑,看到李权一件郑重的样子,已经完全相信了这群家丁的一面之词。
冷静下来的李员外立马就看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坐了下来提起笔就写了一封书信,密封好后交到了李权的手中。
“去,带着老夫的信去找县尊大人,县尊自然知道要怎么秉公处理此事的。”
……
黄岩村的县令姓许,叫做许治彬,李家在整个兴平县都是有名的望族,加上其长子还是京城里正五品的户部郎中,所以在许治彬眼里,李家的事情,自然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让人给李权倒了茶水,许治彬就打开李员外的信看了起来,看完以后就是一阵怒火中烧,拍了拍桌子道:“放肆,实在是太放肆了!堂堂读书人,居然不知礼义廉耻,不顾长幼尊卑,不懂国朝礼法,还敢当街杀人,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李兄,你放心,既然是在本官的治下出了如此刁民,本官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必定将这行凶之人抓来按律处置!”
“还请你回去告诉李员外,勿要忧心,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太爷的事情,本官做主了!”
别看李权只是李家一个小小的管家,可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李家虽然离宰相差的远了,可在黄岩村这种小地方,一个正五品的京官,足以让所有人顶礼膜拜了。
而这李权也是水涨船高,这些年来凭着自己的身份,可没少在兴平县内为非作歹,而他也成了当地士绅官员结交李家的敲门砖,如今更是被许治彬封为了坐上宾。
“赵主簿,你带十个人亲自护送李管事回去,顺便将那行凶之人给本官抓来,我要亲自过堂!”
主簿是县衙里的佐贰官,根据大明体制,地不及二十里不设佐贰官,兴平县全县东西长近百里,自然是有的。
没过多久,那姓赵的主簿就带着十个差役走了进来,一脸讨好的邀请李权一同出发。
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李权才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对着许治彬点了点头,许治彬又亲自将李权送到了门外,目送着一行人离开。
……
“志强,你糊涂啊!那李家,可是我们所能招惹得起的!如今你爹受了伤不说,你还杀了人,这可如何是好啊!老婆子我快要急死了!”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王翠花急的直跺脚,最后狠下心来对谈志强说道:“志强啊,王姨这里还有点碎银,你且带上这些银子,赶紧离开这里吧,你放心,你会替你照顾好你父亲的!”
谈志强也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在脑海里将自己能动用的人脉和关系全部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己认识的人里唯一能脱离“民”这个阶层的也只有教自己读书的孙先生了。
可是孙先生向来为人刚正,要是知道自己杀了人,肯定不会替自己开脱,不将自己绳之以法逐出师门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父亲,谈志强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两人还在犹豫的时候,谈家的门被踹开了,带头的不是李权又是谁呢?
至于另一个人,谈志强也是认识的,这人叫做赵世民,乃是兴平县的主簿,据说还是秀才出身,县里大大小小的杂事都归他管,也算是兴平县的一号人物。
“你可是谈志强?”赵世民上前一步看着谈志强问道。
“回大人的话,正是学生。”好歹是个读书人,面对前辈自称学生也无可厚非,谈志强还伸出了手对着赵世民行了一礼。
“既然是你,那就随我们走一趟吧,你当众杀人,触犯我大明律法,听孙先生说你成绩还不错,可惜了。”
见谈志强举手投足间不失礼数,赵世民也不打算为难于他,至于事情的原委真相,在人命面前,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大人,学生……”
谈志强还想开口就被赵世民给打断了:“你有什么话,到县衙里与县尊大人说吧,本官只负责拿人,如果你真有什么冤屈,县尊大人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带走!”
看到人家也算是先礼后兵,谈志强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免得还要遭受无妄之灾,乖乖的配合着那几个差役,被带上了囚车。
临走前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一眼,随后对王翠花说道:“王姨,还请您替我照料父亲几日,不必忧心,志强很快就会回来的。”
……
到了县衙已是傍晚时分,已经过了工作时间,可毕竟出了人命,李员外那边又等着出结果,所以许治彬还是敬业地升了堂,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其实在看完李员外的书信以后,许治彬心中就对此案有了决断,这不就是一个贪心不足狮子大开口的读书人因为不满李员外给出的高价而当街杀人的案子吗,有什么好审问的。同时心头对谈志强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惊堂木一拍,顿时三班差役喊起了威武。
“跪下!”
谈志强只好有些不情愿的乖乖跪下,不由得想起了前世人人平等的好啊。只可惜自己现在只是个儒童,并不是秀才,没有见官不跪的特权,要是自己胆敢不跪,两旁放着的杀威棒可不是摆设。
刑房一人首先出面将事情的原委禀于县尊,又有李家派来的“村民”作证,均是指责谈志强目无王法,当街杀人的恶行。
很快,原告李权及在场的几个家丁也被传了上来,所说和刑房所言相差无几,甚至还补充了许多谈志强是如何狮子大开口的细节。
只是,当事人谈志强并没有被问话,更没有随意开口辩解的资格,总而言之,所有的证词都将矛头指向了谈志强。
待证人都陈述完毕后,谈志强拿起惊堂木又是一拍,大声喝问谈志强:“你可认罪!”
虽然知道封建社会的黑暗和不公,但是谈志强没想到自己居然连开口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一时间显得有些错愕。
“我……”
本来谈志强还想说认罪,毕竟自己确实是杀了人,到时候在请求县尊念在他年幼和父亲被打伤的份上给予轻判,可是一想到自己要是有了“案底”,以后就不能参加科举了,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百姓,要是连唯一的上进之路都被断绝了,还谈什么出人头地,谈什么报效国家,谈什么赡养生父呢?
思来想去,犹豫再三,谈志强还是咬了咬牙道:“学生不认罪!”
“不认罪?”许治彬冷战了一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想要狡辩的?想不到你一个读书人,竟是如此斯文败类!”
“还请县尊大人为学生做主,这李家在当地本就是一方恶霸,学生又怎敢无缘无故动手行凶?实在是他们殴打学生的老夫在先,我国朝以孝治天下,学生又岂能坐视不理,这才……”
还不等谈志强说完,许治彬眼中就露出了一丝不耐烦,本来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在家中与新纳的小妾温存的,又岂有时间在这与你浪费口舌。
于是许治彬摆了摆手道:“好了,既然是有冤屈,那么本官自然是要给百姓们一个清白和真相的,赵主簿,将人犯暂且收押吧,明日再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