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脸上都毫无破绽。
尤其是后者,那叫一个冷静平静到了极致。
谢南州这才端起茶杯,轻抿下去半口:“她说的话,你能信吗?”
而实际上,谢南州放在桌底压着大腿的手指在微微发颤,他似怕什么都揭穿。
江培松没开口。
半分钟左右的样子,段桥声低声质问:“南州,到现在你是怕我怪你,还是觉得我会找你兴师问罪?实话说,我没有什么资格跟身份质问你,秦阮喜欢你那是她的事。”
江培松往喉咙吞了口唾沫,沉下呼吸:“桥声……”
“让他说。”
谢南州面无表情的道。
段桥声直勾勾,定睛看着他。
眸光深沉到欲望入谢南州内心深处。
周身的空气仿佛在片刻间凝固成三尺的冰寒,段桥声只感觉到心冷,身体更冷。
他苦笑着问:“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看着我好玩?”
谢南州如鲠在喉。
他该怎么说呢?
告诉段桥声,他早就知道?
还是跟他说是他在其中阻止秦阮跟他好的?
任何一种,谢南州都暂时无法开口。
段桥声随手拎了两瓶酒上桌,拿着起瓶器打开,率先给他面前的杯斟满,剩下大半瓶倒在自己杯中,他递送到谢南州面前:“开不了口,那就喝完酒再说。”
谢南州没有很快的去拿。
过了半晌,他手指慢慢触到杯边,五指紧紧握住。
喉结上下翻滚一番,谢南州声音沙哑中透着三分冷硬:“你想知道什么。”
“南州……”
谢南州打断江培松:“你去车里等我。”
江培松顿了顿,这才起身离开店铺。
他看清楚了,今晚这顿饭不是来吃饭的,是来说事的。
准确说是段桥声想讨要个说法。
段桥声叫上他,无非是希望这件事能有一个见证者,从侧面来分析他是为了秦阮这么做。
而谢南州叫走他,是维护彼此的面子。
等人彻底离开,段桥声一饮而尽,他面容间立马浮现出红潮。
杯底狠狠摁在桌上发出巨响,即便如此也没能激起谢南州半分情绪。
他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站在那一动不动。
“你也喜欢她?”
终究……段桥声问出口。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谢南州咬紧牙,他在隐忍什么,段桥声一眼看懂,鼻腔里传出冷哼声:“谢南州,你把我当什么了?有没有拿我当你真正的兄弟?”
如果他知道谢南州也喜欢秦阮,他段桥声断然不会做这些丢人现眼的事。
谢南州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对不起。”
段桥声被这句话说得心里那叫一个痛。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不是谢南州跟他说对不起三个字。
那好比是一把长刀子,直接一刀捅进段桥声的心脏上。
他深吸气,把眼眶里的热度逼退回去,颤着声:“所以你们耍我?”
“她不是。”
“嘭……”
段桥声手边的杯子摔倒在地,摔成了好多片。
周围的人闻声都纷纷侧目看过来,反观谢南州,跟个无事人似的,没有半点动静跟情绪。
越是这般,段桥声心里那个气就越是下不去。
他抓起谢南州那边的杯子,将整杯酒迎面泼在他脸上,想看他会不会有反应。
谢南州只是咬了咬牙,随后面目平静到无波无澜。
段桥声气得发笑,他人站着,视线高出对面一大截:“谢南州,你除了对不起就没别的话想说的吗?”
他把他当兄弟,最后自己被耍的团团转。
段桥声这辈子没这么心凉过。
谢南州手抹了把脸,抬起头来,剩余的一些酒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滑落,流进白皙的脖颈中,他喉结再次翻动,话卡在喉咙,许久才说出:“是我让她不要跟你来往。”
段桥声一时间分不清谢南州是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还是说的真话。
他眼眸里的光泽在微微颤动。
许久冷静下来弯腰坐好。
段桥声把脸往下垂,头狠狠的压着。
他面部表情很是痛苦,扭成了一团状,已经分不清是笑还是哭。
谢南州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我怕她……”
“谢南州,你真虚伪。”
段桥声这句话,彻彻底底的揭穿了谢南州脸上的那张面具。
或许是面具戴得太久,差点让他忘记了该怎么做一个正常人。
段桥声抿了抿唇,僵着声音跟他道:“你以前口口声声的跟我说你多恨她们母女,到头来你却喜欢她,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是喜欢她,但你从心底里也瞧不起她。”
“你觉得她根本就不配,不配进你们谢家,可你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所以你借由为我着想,逼着她不接受我的好,谢南州,我说得对不对?”
对。
所有的事都对得上。
段桥声是个外人,他自然没什么顾忌。
谢南州的心思被他猜了个透。
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就像是面前一面镜子,谢南州照了已经二十几年。
他为自己的卑鄙无耻而愧疚,虽然只是偶尔一时的。
但从未有过外人让他如此难堪。
而今天段桥声让他的不堪全部暴漏在太阳底下,无处遁形,谢南州只能用自己最后的一丝底气坚持撑着,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心里已经波涛骇浪了。
段桥声走到他面前来。
他伸手揪住他的衣领,高高的抬起,四目相对的看着他。
段桥声一字一句的问:“谢南州,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难道他说的那些不是他?
是,就是他。
段桥声手在用力,抬起的时候导致谢南州呼吸困难,像是有一块铁卡在嗓子眼。
他脸绯红。
喉咙不断的挤出那种难咽的呜噎声。
“段桥声,你最好是把我掐死。”
“你以为我不敢?还是觉得我不会?”
段桥声眼睛比他还要红,脸红脖子粗,浑身的血液都在翻腾,他感觉他此刻就是一个温度达到最高的火炉,说炸随时就能炸掉。
谢南州笑了笑,勾起的唇角很浅:“那你倒是动手啊。”
“我……”
段桥声用力加了把劲。
谢南州呼吸更是急促了,脸此时已经逐渐变得有些发白。
男人的力气是很大的,尤其是段桥声这种只会使用蛮力的性格。
他也不知道自己下手轻重。
谢南州唇角弯度加深:“继续用力……”
段桥声猩红着眼,最终是没忍住松开了手。
他不是下不去手,而是考虑得太多,导致他没法下手。
江培松说的,他跟谢南州是多年的朋友,跟秦阮不过有些好感,他没必要因为这点感情去破坏多年的友情。
段桥声不这么认为。
他在意的是谢南州欺骗他,在背后耍他,让他成了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正因为他最在乎这段友谊,才会对这样的伤害看成最大化。
如果是外人,段桥声看都不会看一眼。
他松手,谢南州挣脱开,双手撑着桌面在咳嗽。
面对面,段桥声恍然间醒过神来。
他盯着谢南州看了看,讥讽的笑了一声,开口:“谢南州,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后悔万分的,我等着看那天。”
那时的谢南州其实还不是很在意这句话,直到后来秦阮嫁给蒋厅南。
谢南州才知道什么叫做肝肠寸断,刻骨铭心,撕心裂肺。
他一直以为,他报复完秦阮,就会慢慢的忘记这个人。
毕竟他对她的感情,就是由一开始的恨发生的。
如果没有了恨,是不是连别的情绪也会一并消失?
谢南州回到车里,脸上挂了彩。
江培松一看,问他:“你这脸他打的?”
“嗯。”
“这太说不过去了,他怎么能动手打人呢,我去找他。”
江培松说罢便要下车,被谢南州拉住:“别去。”
江培松冷静下来,咬了咬牙,吐着嘴里的粗气说:“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呢?还有……你对段桥声干了什么?”
谢南州没说话,车厢内持久的沉默。
江培松猜测:“你不会……”
“嗯,是我干的。”
段桥声跟秦阮那事,江培松是稍微知道点的,但他毕竟是外人,了解得没那么全面。
闻言,心下也是惊了瞬。
段桥声是哪种人,他最了解,谢南州是怎样的性格,他更了解。
恐怕这日后朋友是没得做。
江培松静下来,问谢南州:“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做的我认,他想怎样都行。”
“你这态度……”
“我知道我态度不好。”
江培松:“你这做人也不对。”
谢南州抿唇,到嘴的话咽回去,咽下去的还有浓烈的酸水,泛着些微苦涩。
“秦阮那边……”
“她不会有事。”
……
很快到了秦阮大三,她开始更忙,基本上跟陈时锦联系也少了不少。
身边的朋友谈恋爱的谈恋爱,谋划未来的谋划未来。
只有她处于一个毫无头绪的状态。
身边倒不是没什么人追求,相反的追求她的特别多,都不入秦阮的眼。
孟海棠笑得贼兮兮的问她:“阮阮,你家那个谢哥哥最近没跟你联系吗?”
提到谢南州,心痛到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