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惜一愣,她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看着宋衍生,“伯父,我……”
“当年的惨烈我有所耳闻,孩子到底还是保住了,我知道他犯下的错不可饶恕,但是你真的放下了吗?”
“伯父……”雪惜无言以对,离开的那些日夜,她独自舔舔着伤口,那样的痛彻心扉,她没有勇气再尝试。原谅吗?她想,她永远无法原谅。
宋衍生握住她的手,“雪惜,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他开脱,也不是反对你跟波儿在一起。我只是作为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儿子说几句。”
“伯父,您请说。”
宋衍生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一生力气,声音穿透了时空,变得有些空洞,而那些空洞里,偏又藏着压抑不住的深情与怨恨,“雪惜,我跟若兰已经辜负了彼此,辜负了幸福,我希望你们不要步上我们的后尘,让兜兜继续重复我们走过的路。”
“伯父,我不明白。”雪惜倏地睁大眼睛,她不懂宋衍生为什么这么说。
“当年,我跟若兰离婚以后,我恨她,所以不肯见孩子。斯年和未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他们的性格中都有缺陷,斯年是男人,他更甚。这些年,他在挫折的磨砺下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但是他对待感情对待婚姻,依然还停留在我给他留下的阴影中。我不是个好父亲,没能给他正面影响。反观波儿,他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成长,他懂得付出,懂得关爱,懂得珍惜,懂得如何经营婚姻。如果你们没有错过,你们会很幸福。但是雪惜,错过的感情,如果不曾刻骨铭心的爱过,想要再从头来过,很难。”
“伯父……”
“这三年波儿一直跟你在一起,如果你们能在一起,不会等到三年后的今天。雪惜,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斯年,不要为了骄傲而不肯低头,否则你错过的,将是一生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宋衍生循循善诱道。
“我……”雪惜咬着唇,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雪惜,好好想想吧,无论你选择谁,我都支持你,只要你不后悔。”宋衍生握了握她的手,然后闭上眼睛,“出去吧,如果不嫌我讨厌,就多带兜兜来看看我。”
“伯父,我先走了。”雪惜站起来走了两步,她站住,侧身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宋衍生,他脸上竟刻着让人不忍直视的忧郁,那样的神情,她在宋清波脸上看过无数次。
她转过头来,缓缓走向病房门,手握住门把时,身后传来宋衍生的声音,“雪惜,记得要幸福。”
一股强烈的酸楚袭上心尖,她的眼眶迅速一热,她猛地拉开门走出去,眼泪哗哗而落。宋衍生是过来人,他用30年的时间来书写了他的遗憾与悔恨,而她,又要再用多少个3年来说明一件事?
宋璃看见雪惜落泪,她心头猛地一跳,她大力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进去,直到看到病床上的宋衍生安然无恙,她的心才安稳落地,却也受惊不小。
宋清波抱着兜兜,看见雪惜哭着出来,他看见宋璃跌跌撞撞跑进去,他连忙跟上,看到宋衍生没事,他虚惊一场,想起雪惜的眼泪,他连忙转身出去。
雪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泪止不住的滚落。她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伪装,但是宋衍生一句话,就将她打回了原形,幸福,什么才是幸福?
“小晴,怎么了,我爸跟你说什么了?”宋清波焦急的问道。
兜兜看见雪惜哭,她嘴一瘪,扑进雪惜怀里,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不哭,妈妈不哭。”她学着雪惜哄她时的样子,笨拙的抚摸着雪惜的头,雪惜抱着兜兜,潸然泪下。
兜兜,我一直以为,就算没有父爱,我也能给你一个美好的人生。如今,我才发现,有些东西我永远给不了。
池斯年,池未离,苏东宁,还有她自己,他们都是不健全家庭下的产物,她学习幼教,母亲虽然孕育孩子,但是在孩子的性格养成中,只占30%的比例,而父亲的影响,却占70%的比例。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父亲的重要性,她怎么还能让兜兜步上她的后尘?
“小哥,对不起,我想带兜兜先回去了。”雪惜擦了擦眼泪,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宋清波看着她,他有种感觉,他正在慢慢失去她,“我送你们。”
“不用了。”雪惜拒绝了他的好意,她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告诉他兜兜的存在。即使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至少不该剥夺兜兜得到父爱的权力。
雪惜抱着兜兜离开,宋清波站在走廊上,看着她们朝着光亮走去,然后渐渐融入光晕中,他心里莫名悲怆。
小晴,即使在你需要一副肩膀时,你也不愿意投入我怀里寻求庇护,即使你答应了我会好好考虑,你心里的天平依然偏向了他。
我不需要公平,不需要你永远跟我在一起,我想要的,只有那么一会儿,你不会心不在焉。
………………
从医院里出来,雪惜将兜兜放在儿童座椅上,她坐在驾驶室里,一时间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宋衍生的话让她的心激起了千层浪,她突然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直到兜兜说饿了,她才回过神来,开车离开医院。
此后,雪惜从宋家搬了出来,搬出来前,她跟宋璃促膝长谈过一次,宋璃没有留她。雪惜似乎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她依然感激她曾经那么真诚的接纳过她。
自从她从医院里回来后,宋清波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或许他也意识到什么,他害怕面对,索性不面对。
雪惜苦笑,为什么他们都觉得逃避就一定有用?
池斯年搬进芙蓉小区那天,雪惜去了公司,没有跟池斯年撞上。池斯年将车停在小区里的露天停车场里,他拧着一个轻便的包,向公寓楼下走去。
他穿过桂花林,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紧张的声音,“兜兜,别跑快了,当心摔倒。”
池斯年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这个名字曾经代表着他全部的幸福,那些日夜,他只要想到这个名字,就会甜得睡不着。它是他的圆满,是他的期待,亦是他的所有希望。
如今,这个名字却是他的绝望与心伤,每每想起来,他曾经拥有过一个叫兜兜的Baby,他就痛彻心扉。因为他的疏忽,他失去了她,那么彻底,连让他忏悔的机会都没有。
池斯年满眼潮气,直到那小小软软的身子撞进他怀里,他手里的提包落地,他低下头,慌张无措地看着抱着他大腿的小孩子,他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兜兜仰起脸,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是泪的男人,他好高好高啊,像一棵参天大树,伟岸挺拔,强大得似乎能够撑起一片天。
兜兜头都仰酸了,她低下头来,揉了揉小脖子,又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想了想,她喊道:“拔拔,你好高。”
池斯年呼吸一窒,他撑大双眸,伸出的手都在轻颤,他慢慢蹲下来,姿势僵硬,像机器人一般,极其困难而别扭地蹲在她面前,他声音颤抖,“你…刚才喊我什么?”
“拔拔,你是我的拔拔吗?”兜兜认真地看着他,那片天好像不见了,她蹙眉。
池斯年抓住她细小的肩膀,因为慌张,他的力道有些紧,看见她皱眉,他又连忙放松,他看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小脸,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他重重的吸了口气,吸入肺中的空气冷冽,他的心揪在了一处,他说:“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兜兜偏头认真的想,“妈妈叫我宝宝,也叫我兜兜。”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我不记得了。”兜兜皱着眉,很苦恼的样子,她用力想,终于想起来了,她小脸一亮,“我想起来了,她叫……”
“兜兜,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妈妈都快急死了。”微微突然从树后面走出来,打断了兜兜的话,她弯腰抱起兜兜,对还蹲着的池斯年道:“先生,谢谢你啊,我女儿喜欢乱跑,没有撞到你吧?”
池斯年站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女人,他眼里的光亮瞬间消失,神情也变得空洞起来。微微看着那张如死灰般的俊脸,心里不忍。
“没事,你女儿很乖巧。”池斯年看着微微怀里的兜兜,他心下怆然,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
微微笑了笑,“谢谢,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来找人还是住在这里的?”
“我住在这里,7楼。”池斯年弯腰拎起行李,向微微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微微怀里的兜兜,他伸手想摸了摸她的头,手刚抬到半空中,又落了下去,他转身走进公寓大门。微微看见他离开,紧绷的心才安稳落了地,她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如果苏姐知道今天的惊险,还不得杀了她。
她低头看着怀里懵懂的兜兜,她的目光还追随着池斯年,父女天性,她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好在她来之前,顾总已经把所有与苏姐有关的人的照片都给她看了一遍,否则刚才她也不会那么机警地打断兜兜的话。
池斯年,苏姐的前夫,似乎也是个可怜人。
“兜兜,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