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过后,她便被关锁了起来,每一刻,门外有连卫交班看守,简直堪称壁垒森严,半寸都不让她逾越。
只有欢儿陪着她,一同被困在小小的南苑里。
祁寒起初还闹得厉害——左右知道连卫不敢伤自己,便有恃毋恐,吵嚷着耍无赖,使尽各种方式想让他们放自己出去。
都以失败而告终。
她不得不认清了一个现实,只要祁念笑想,他真的能做到锁她一辈子。
他那夜在她耳边恶狠狠说,祁寒,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她现在就算是被他囚禁了,囚禁在这四方天井里,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
整整十来天。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逐世有没有顺利逃脱,更不知正月初一的筹谋该如何推进。
越发焦躁了。
期间,祁念笑来过一次。
大概是腊月二十六?距离他囚禁她已经过去了好多天。
他过来时风风火火,身上的大氅带着股隆冬寒风。他的脸色较从前更差了,像是几夜没睡,失神的凤眸布满血丝,颓废而憔悴。
一进来,二话不说就抱着她跌入床榻,什么别的也不做,只抱着她不撒手。
她说,祁念笑,你放开我。
他说不放,我怕放了,就再也寻不到你了。
“你我一起,只会越来越痛苦,”她疲惫地望着房顶,“你看,这段时日,还不够纠结、不够煎熬吗?”
她说,留不住的,别强留。
求不得的,莫强求。
“不要推开我,好不好?”他悲戚沉痛,似有无限懊悔翻腾在心田,“我还像从前那样爱你……不,我发誓,我定比从前更爱你,往后我加倍对你好……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想要自由,”她的神色不悲不喜,“如果你足够爱我,放我走吧。”
然而祁念笑听了,只是摇头苦笑,“不可能,”他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离开。”
“你真自私。”祁寒冷淡地喃喃。
他爱怜地摩挲她的脸,轻吻她耳垂,“我会死的……没有你,我会死……”
祁寒麻木地平躺着,任由他使尽浑身解数、温柔地取悦她。
心底没泛起过一丝波澜。
半晌,突然生硬地开口:“你还没抓到他,对吗?”
祁念笑足足怔了好久。
“你在意的,就只是他?”
他仍伏在她身上,却像寒冰一样冻结,直愣愣地凝睇她。
“你爱他。”他轻声说。尾音没有上扬,他不是在问她,而是陈述。陈述一个他不敢想的可能。
但见她漠然颦眉,冷嗤一声,眼神透着不耐烦。
不像被拆穿后的慌乱。
“你还爱我吗。”他执拗地道,似乎一定要从她口中确认答案。
她的眸光颤了颤,迷惘而哀伤。
落在他眼中,却似对他的厌恶。
祁念笑再也抑制不住满腔苦楚,捧起她的脸,卑微地恳求她道:“你喜欢谁也好,爱谁也罢,哪怕心里装了别人,跟他们亲近,也都无所谓!只是……”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脆弱的一面,像只惶恐不安、怕被丢弃的小狗。
“只是……别不爱我……好吗……”
他无助地哭着祈求。
“别不要我……”
她沉默,忽然吻上他眼角,吻去那源源不断溢出的长串泪珠。许久后,她的眉头似是痛苦地紧蹙起,像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放过他吧。”祁寒阖上眸子,长睫轻颤。
祁念笑的身躯霎时冷僵。
“放过他,好么。”她睁眼,重复了一句,却没有看向他。
“……你把这当成什么?”原本炽热的瑞风眸渐渐结满冷霜。“交易吗?”
她没有回答。
而唇齿间一声轻轻的长叹,足以回答一切。
祁念笑只觉得万分讽刺。
她就这么喜欢赵禀啊?喜欢得——即使人就在他怀抱里,脑中想的竟都还是那姘头!
“他赵禀是个什么人?前朝反贼!”
他气得浑身发抖,扼住她脖颈吼道。
“难不成你也想做个逆贼,跟他亡命天涯?”
“亡命天涯,也好过困死在大都城!”
她瞪圆了清眸,噙着泪,厉声尖叫。
“——也好过困死在你身边!”
他的肩臂狠狠一颤。
又听她字字铿锵,流着泪呵斥道。
“至少我不用因为所爱之人罪孽深重,让我自己日日夜夜煎熬备至!”
沉默像洪水般泛滥。
淹没了他们两个人。
“嗯,”祁念笑哑着嗓子说,“跟我在一起,跟我有纠葛,真是……委屈你了啊……”
他不知从哪一刻起,已然换了副嘴脸,铁钳一样按住她双手,神色徒显阴郁暴戾。
“我反正死彘不怕滚水烫。你从前是我的,往后也是我的,”他的唇压下来,如暴风雨般辗转侵略,从她唇畔一路向下吻到锁骨,极尽缠绵,“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离不开我……心不在了我便再捕回来……至少让你这副躯壳,离不开我………”
他是这样放狠话的,内心却一片荒芜枯竭。
究竟是谁离不开谁呢。
他想,其实是他离不开她才对罢。
无她相伴的每个日夜,都是冰冷压抑的梦魇。他很惶恐,很难捱,痛苦得不能呼吸。只有现在牢牢抱着她,拥有着她,占据着她,才不至于惴惴然陷在深渊中等死。
她是存在着的,在他身边,在他怀中,在他掌心里,在他唇齿间。
这比什么都能让他安定。
她是他的欲望。
她是他的解药。
她是他的全部。
祁念笑想。
他加重了吻她的力道,绝望地,想用这种卑劣的方式讨好她的身体。他想,或许他再努力一些,她便也离不开他了呢?若暂且留不住她的心,便让她的身体从此离不开他呢?
最情迷意乱的时候,他只听到头顶传来她冷冰冰的四个字。
她说,“你真可怜。”
她悲悯的瞳仁映在他眸中,他竟无端生出层层怒意。
他冷笑一声,不再压抑着暴怒,“呲啦”一下扯破了她的衣衫,强行在她锁骨下、心口的位置种了朵红梅,像是在标记所属品。
她的眸光空洞呆滞,麻木地动唇。
“别让我恨你——”
“——你还不够恨吗?”
他低吼一声,眼眶里的泪瞬间滴在她鼻尖。
他们明明鼻尖相抵,却又好像隔得那么远。
咫尺隔阂,深似海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