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来天目山之前以为太上三尊就是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再不济,也是三个中年油腻男。
哪知,这三尊一个比一个看着年轻。
易白是太上三尊之一的灵尊,也是慕朝父亲,慕野曾经的师尊。
他阿爹虽说保养的再好,那样子看起来也是一位父亲。先撇开他慈不慈祥,单看他那一脸胡子,和半白的头发,就知道他年龄已过天命。
再看慕野先前的师尊,易白。仿若二十左右的年轻公子,一双桃花眼,迷惑了不知多少女弟子。传言,有很多名门正派家的姑娘小姐都是冲着易白来的。
至于圣尊言庭,天目山小道消息称,此仙君不近女色,不喜女子。
真假与否,没人得知。
有一点可以很明确,慕朝发现,言庭特爱独处。
每次授课结束,言庭就前往幽林中的无墨书房一个人待着。
慕朝有几次捉鱼回来,恰逢此地,便远远看到言庭一身白衣在无墨书房前来回徘徊,不是给受伤的鸟上药,就是给池中的鱼喂食。再或者独自闲庭信步于密林中看落叶,闻风声,赏孤景。
无趣,简直太无趣!
怎么会有这么无趣的人。
慕朝偶尔几次与他正面迎见,一想到那晚,言庭不由分说罚了他二十鞭,他便木着脸和言庭打过招呼就走开了。
惹不起我躲得起。
而灵尊易白,长得是很不错,就是脾气稍稍暴躁了那么一点。
这一日,慕朝和慕仝从墨室出来之后路过易白的居所,一阵谩骂声从里面传出来。
“你不知道再重做一份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下次再犯,你就别待在天目山了!”
“收拾一下!!”
“…………”
那责骂声刺透窗纱掉进人的耳朵里,让路过的世家弟子不由得驻足,想看一下屋里面到底是谁做错了事,竟然让易白灵尊这么生气。
慕朝二人来得早一些,方才不仅听到了辱骂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乒呤乓啷的,白碗白盘应该没少摔。
辱骂声过去了,慕仝慌忙拉开扒窗的慕朝,躲到了柱子后。
易白怒气挂在脸上,额间的红玉坠,一晃一晃。他走到门前,甩开长衫,衣摆上似乎也沾染了怒气。见门前围了一些人,他扯着嗓子吼道:“看什么看!!还不滚开!”
来得大都是来学艺的猎妖师,新人最多。真正天目山的弟子此时早就躲到一边去了,生怕自己碍了易白眼睛。
也只有这些新人,才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看易白的好戏。
甚者,一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新人猎妖师,没被易白吼开,反而摆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问道:“灵尊,发生什么事情了,您为什么这么生气呀?是谁惹您生气的?要不要弟子替您去教训一下?”
易白走近询问的那人,手中唤出三棱鞭,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回答?!”他大手一挥,那鞭子飕飕几声打得一众人哭爹喊娘,叫苦连连。
易白手中的三棱鞭乃是天界上古时期,两只翎鸟的尾巴所幻化。
翎鸟是天地灵气孕育而成的鸟。
翎鸟亦正亦邪,既可以带来祥瑞与福报,又可以带来无尽的祸病。当它的羽毛为红色的时候,它和蔼可亲,像一只乖巧的宠物。但是,当它的羽毛是蓝色时,翎鸟便变成残暴阴险的鸟。流民饥荒,瘟疫横生,人们最恐慌的灾难,在翎鸟降临那一刻,都会发生。
易白收鞭利索,打完就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慕朝二人从柱子后面出来,看到地上翻来覆去的世家弟子,替他们可怜。
慕仝轻声道:“阿爹曾经说过,易白灵尊脾气不好,天目山没有人敢惹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慕朝在一旁嗤笑一声道:“说不定阿爹以前就是这地上的某一个人。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可是咱家的优良传统。”他说这话时,屋里又传出几声‘砰’‘哐当’。
慕朝一进门就闻到了饭香味儿,只不过,都是从地上传来的。
碎碗、碎盘子、碎酒杯、以及白米饭和混杂到一块的菜,遍地狼藉。
刚刚那‘砰’声的制造者此时正一脸灿烂的看着慕朝。
“慕二公子,慕公子,你们怎么来了?”
说这话的是易白的徒弟,子千。
慕朝见他手上滴着血,道:“子千,你的手…”一看地上的碎碗片上沾着血迹,又道:“…灵尊刚才为什么要发火?他不是一向最喜欢吃你做的饭了吗?”
子千随手扯掉了身上的一根带子,咬着带子的一端,另一只手把带子缠绕在受伤的手上。动作麻利,像是经常干这样的事情。他微笑道:“饭菜凉了,师尊不喜欢吃凉食。我给忙忘了。”
慕朝见他笑眼弯弯,如春风拂面,怎么看也不像是刚刚受训的人。
再仔细瞧子千笑的模样,倒像朵太阳花。
慕仝问道:“他经常这样吗?”
子千慢慢蹲下来捡起碎碗片,轻轻道:“师尊他这几天比较忙,烦忧的事情太多。佛梵山的事情还没解决。再加上我忘了他的习惯,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碎碗碎盘子被他整齐地放在了一个篮子里,他转身拿起桌子旁的笤帚,慢条斯理地打扫着,就像做一件工艺品,有耐心,不慌张。
慕仝没有过多询问,蹲下去帮他收拾着。
慕朝就不同了,他一下跳到桌子上,坐下去还不算,又拿起桌上的葡萄津津有味地吃着。
一口一个。
边吃边道:“…子千,你们家师尊太挑剔了。饭菜凉了,再热一热不就行了嘛。至于摔碗丢盘的嘛…真是太过分了。可怜这些好酒好菜呀…可惜咯…”
在慕仝的帮助下,地上的狼藉很快就收拾干净了。
子千笑道:“慕公子,谢谢你啊。”
当然,这个‘谢谢’是对慕仝说的。
慕朝见子千没有回答,跳下桌子,一个葡萄塞进子千嘴里,道:“我在问你话呢。”
子千吃了葡萄,道:“慕二公子说笑了。师尊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对我很好。”
慕朝一听,指着篮子里的一切,又举起他那只受伤的手,问道:“好?哪里??这吗?你看,你手还在流血呢。”
“是…是我不小心,怨不得师尊。”子千道。
慕朝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慕仝挡在前问道:“对了,你方才说灵尊是因为佛梵山的事情烦忧。我听说佛梵山是古塘城城主梁向天的地界。灵尊为什么要担忧此地?”
子千端过来一壶茶,给慕朝二人倒了两杯,遂声道:“慕公子说的没错。佛梵山的确是梁城主的地界。前段日子,佛梵山出现了邪灵,侵扰了山下百姓。师尊和梁城主是旧相识,所以,梁城主便拜托师尊过些时日去除妖邪。但是西南之境的邪灵还未除完,师尊脱不开身。如今,正处在两难之间。”
古塘城?
梁向天?
慕朝喃喃自语,好熟悉的地名和人名。再一转念,心中微微一惊。
原来是……他。
慕朝想起来,古塘城他是去过的,也认识那个叫梁向天的。
他第八世为客上卿时和梁向天有过交情,并且交情不浅。
客上卿是对江湖侠士的一种尊称。
他那时为了混口饭吃,不得已伪装成一位客上卿来到古塘城。古塘城当时的城主怀安宴请天下名士到城中一聚,这其中就有那位梁向天。
只可惜后来,他被梁向天陷害,死得惨烈悲壮。
往事历历,再回首,竟然过去这么久了。
慕仝接着问道:“那为何不让其他两尊帮忙一下?”
慕仝的话把发愣的慕朝从回忆里拉到了现实。随即,慕朝也呼和道:“…阿,对啊,怎么不叫言庭他们帮忙?”
子千道:“轻尘世尊不喜欢凡尘诸事,一直待在天目山未曾下过山。师尊又不愿低下身去求言庭圣尊,所以…他宁可犯愁,也不开口让其他两尊帮忙。”
慕朝一听,瞬间想到他们自从上天目山后,除了课理上见过轻尘,其他时间似乎真的很少见他出来溜达。
轻尘擅药理,所以他讲课时都是通篇的医藏知识。
并且,枯燥又无味。
不过,轻尘却是三尊中最像仙人的,拂尘轻挥,道骨仙风,不食人间烟火。
慕朝对三尊的印象:
轻尘像竹,言庭像玉,而易白就像是一股疾风。
一股疾风又怎会甘愿停下来。
如此一来,事情确有些棘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