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太上宫殿前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人群中骚乱一片，相互交谈着。
慕朝捂着屁股，和慕仝慢慢走来。
慕仝问了他，从他的走路姿势看，怎么觉着伤势又厉害了许多。慕朝插混打岔，找了个晚上睡觉从床上摔下来的烂借口。
自然不能说实情。
慕朝看见江南待在一队穿黄衣的人前，他微笑着在讲些什么。
凑近些看，他身边是一群陌生的面孔。
其中有一个执扇的男子站在最前方，墨绿罗衣，头发黝黑，背脊挺直，腰封是金丝绣成的蟒纹，那男子不像是一般的世家弟子，平常的弟子穿着虽说也有张扬的，但都会随身带着佩剑，猎妖师剑不离身这是都知道的事。而那男子就不同了，除了一把扇子，什么刀啊剑啊都没有。并且整个人看起来八面玲珑，颇有谋治。
不过人不可貌相，慕朝并不觉得此人一定是善茬。
司鉴真人过来后，看见江南旁的男子，作辑示好，两人互相拱手拜了拜。能让司鉴真人都相敬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众人没在宫殿外待太久，时辰到了后，都进去了。太上宫殿内云顶檀木作梁，多根白色巨柱为内柱支撑着。初入宫殿，便会觉得它绮丽高贵，藻华清芳。虽有辉煌金瓦，却也多修仙人所居的颐光云离。众人齐坐安定后，在宫殿的两边各有清弦齐唱，萧鸣凌霜以示助兴。
慕朝进去后，没有直接到言庭旁边，而是坐在了子千旁边，原本子千低头摆弄着桌子上的物品，想着等会要给易白投喂点什么吃食，慕朝一过来，他怔了怔，遂声问道：“慕二公子，你是不是…坐错位置了。言庭圣尊在那边啊。”
“我不想去。子千，我就坐在这里就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子千看他表情，又听闻了小道讯息，想到这些，往言庭那边瞧了瞧，只见言庭正襟危坐在着，小口抿着茶，也没管自己的徒弟，又回过头看了看闷头喝酒的慕朝，无奈笑了笑叹了叹气。
“这次梁城主命我前来，带了些东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圣尊您老人家喜欢，来人呐，抬上来。”
说这话的，便是慕朝在宫殿门外见的那名拿扇子的男人——沈行云。
沈行云是古塘城城主请得客上卿，不过比一般上卿有地位，相当于城主的左右帮手。
这时，易白大笑道：“久闻梁城主手下有一得力干将，通晓古今，品貌端正，今日一见，梁城主所言果真不虚。佛梵山一事，多亏有我师弟相助才得以尽早解决。杀邪除妖，本是我们的分内事。况且，我与梁城主是旧交，这礼，沈上卿还是带回去吧。”
沈行云道：“灵尊言重。礼物是小，恩情是重。佛梵山百姓是我们古塘城的支脉，圣尊不辞辛苦，远赴山间除妖，还有您与城主这一层关系在，于情于理，我们古塘城都需要做一些表示。”
从宫外来了七八个人推着一个小车。小车上的东西被黑布盖得严严实实，从外观上看，应该里面是一个牢笼。这东西一进来后，众弟子开始交头接耳。
“这里面是个什么宝贝啊？”
“古塘城那么有钱，肯定是一车子金银珠宝。”
“我可听说了啊，这里面关的是鄙奴。”
“不会吧？真的假的，鄙奴这种东西，不是早就灭绝了吗？”
“没有，有人说，这玩意是被古塘城的人给控制住了。”
“谁知道呢，先看看再说。”
沈行云严肃一声道：“打开。”
这黑布一开，众人几乎是站了起来，有的神色紧张，有些是好奇，而有些则是不可思议。那笼子里，关押着一男一女，的确是鄙奴。
笼子关的鄙奴是额间一道蓝色的弯月印痕，以及手脚被链子捆住的半人半蛇。
而鄙奴的由来，传说是鬼国者和人生下的半妖。鄙奴身上流淌着人类的血液和妖怪的妖力，比一般的妖怪更加的威猛。那两个鄙奴此刻交颈而卧闭目着，身上不仅有铁链勒出的红痕，还有被利刃划上后的结痂印。看上去密密麻麻，让人泛恶心。
沈行云解释道：“这鄙奴，百年才活成一个，能配成对的鄙奴更是少之又少。这样的稀世珍品拿来孝敬圣尊再合适不过。不知圣尊喜不喜欢？”
沈行云说完，有些小弟子看了一会儿鄙奴已经吐了。直奔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去。
言庭皱着眉头，眼里的寒光像要把人冷死，他没回答，看了下笼子，又看了看沈行云谄媚的笑脸。这种场合，他是真心不想来，但作为天目山圣尊，只能忍着。
轻尘感觉到了氛围的尴尬，出来解围道：“沈上卿，庭庭他这两天嗓子不好。这……鄙奴，哈哈哈，礼物不错。”
沈行云继续道：“一个鄙奴倒也不稀奇，稀奇的是一对。”
“此言何意？”
“相信世家弟子都知道，也都听说过，有一种术法叫：纸醉金迷。这种术法可以暂时扰乱敌人的心神。如果修为高，灵力高的猎妖师，用这种术法操控别人乃是轻而易举。不过，修炼这种术法需要猎妖师达到元婴期，这对大部分猎妖师来说，几乎不可能。但是，有一捷径，即便是猎妖师刚结了灵核，也能修炼好此术法。”
听他说完，底下的弟子眼里放光，问道：“沈上卿，到底是什么捷径？”
有捷径的事情，人人都想。沈行云说的术法如果学成，在捉妖邪的时候控制妖邪，诛杀斩杀简直唾手可得，这样极具诱惑的术法，谁人能不动心呢。
沈行云走到笼子旁边，用扇子敲了敲笼门，那两个鄙奴瞬间从沉睡中醒来，眼睛满是血红，向他作扑咬之姿，那双眼凶光闪闪，充满了怨毒。
离笼子过于近，沈行云手指被鄙奴的爪子划了一个小口子，他用嘴巴轻轻吮吸了下，不紧不慢道：“鄙奴结合后，剥开他们的心，碾磨成粉，放入炼丹炉里炼上七七四十九天，练成的丹药服下即可。”
那弟子道：“这……会不会残忍了一些。”
“哈哈哈，小仙君，鄙奴生性残暴，他们只要出世就是以人血为生。这算残忍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吃了真的可以修炼纸醉金迷？”
“绝无二话，千真万确。”
江南想要大声呵斥，这古塘城送的大礼意欲何为，难不成要他师尊杀人夺心？这等血腥事，让言庭来，岂不是自找骂名嘛。
轻尘挡在他面前道：“那这是……”
“还未结合。由圣尊决定。”
众人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眼睛巴巴的齐刷刷望向言庭，无疑是看这个清冷圣尊会不会破例。
说好听点是结合，看上一副春香图，说难听点就是交配权在言庭手中。让言庭开口，众人好奇心使然，想瞧瞧这个清冷圣尊的心到底是不是真的戒色。
突然，一个女修站起身阴阳怪气道：“前段时间言庭圣尊的爱徒与玉通真人的弟子行了苟且之事，他只是罚了他徒弟五十鞭子。按照天目山戒律，这淫乱之事的处罚也忒轻了点吧。既然他能破此例，看来鄙奴的事也八成会同意了。”
江南斥责道：“你说什么呢？！我师尊行得正，坐得端，他秉公执法，岂容你这小女修在这嚼舌头根！”
虽然昨日慕朝那个天杀的把他当成了药丸实验品，今早醒来身体严重不适。强忍着过来后看见慕朝打算宴席结束后好好修理他一顿。眼下他人恶言相向自家师父和师弟，他不能忍。且不说别的，单就他师尊的清誉上，无论如何，也要护着，不能让他人当作笑话嗤笑了去。
另一个男弟子也责问道：“江南上君，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啊，慕公子目无法度，不守门规，放在之前，应该早就逐他出师门了。怎么会还悠然自得的在一旁喝酒呢。”
慕朝在他的对面，一眼望去，慕朝的一举一动皆收他眼底。明明刚才还是在讨论鄙奴的事情，怎么一溜烟就扯到了自己身上。慕朝看着众人投来讶然的目光，嘻嘻笑了笑。
那男子继续追问道：“乔翘，你说，你和玄青门慕二公子有没有关系？”
乔翘忽然被点名，先是一怔，瞬即装作嘤嘤委屈，道：“我是真心对待慕公子的，就是不知道人家怎么看我。”
怎么看，往死里看！
慕朝手握着杯子，使了力，那杯子裂了一道缝。
“慕二公子，你出来解释一下吧。”
解释什么？
我为什么要解释。
慕朝这时还能勉强露出笑意，直截了当道：“我不认识她。”言毕，又道：“那什么，我吃饱了，你们继续，我先离开了。”
没走三步，停了下来，因为他听见了一句让他十分恼火的话。
“玄青门也不过如此，什么百年猎妖世家，全是狗屁！”
慕朝转身，疾步走到那人身边：“你再说一遍！”
那人退了半步，指着慕朝的鼻子叫嚷道：“说就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和乔翘做的那些羞耻事，我们可都听说了。玄青门出了你这么个抹黑的公子哥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还有圣尊，不是我等弟子抱怨，他包庇你，是真是假，众弟子有目共睹。”
慕朝拔出腰间短刃，一个急速倾身，白刃就被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还说吗？”
“不、不不敢了……慕二公子饶命……”
“晚了……！！”
慕朝眼底戾气一下闪出，黑目裹上一层冷意和杀意，手上的短刃在掌心旋转一圈，他握住刀柄，那消失几世的暴戾被勾出来，一时半刻是塞不回去的。心里忍受不了的东西，再克制、再顽固坚守，当愤恨气恼席卷全身时，便不顾及场合，更不顾及他人的脸色、他人所思所看。
他只要解忿，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