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来得总是特别的快，满街的霓虹灯亮起，衬得夜空更加的黑暗与空洞。
刘玉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七点钟了。
当她灰头土脸推开家门进入的那一刻，她彻底绝望了。没有一句关心，迎来的却是丈夫质疑与埋怨的眼光。
“你怎么回事？去哪儿了，把自己搞得跟难民一样。还有，你看看你，都几点了现在才回来。你不饿，也不想想我们还要吃饭呢！”陈国栋冷着一张脸，此时看起来比屋外落下的夜幕还要黑。
陈江南和黄珊珊二人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妈，你怎么……”陈江南的问话还未脱出口，就听刘玉兰朝陈国栋大吼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饿了你不会自己做吗？”
她憋着满肚子的气呢。
她这一趟出门没看黄历，被女儿奚落，摔倒扭伤了腿，还被小狗惊吓，然而这些都不够，本想去坐公交车，可是被人一挤，手里的硬币愣是没抓紧被挤飞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元钱的硬币就那样滚呀滚呀，直至滚到了雨水箅子上，‘扑通’一声，掉进了下水道里。
刘玉兰掏着小包想找出另一枚硬币，然而，让她失望了。翻了半天，除了一点纸巾和一串钥匙外，就剩下她的那部99元的老人机了。
她掏出手机想给陈江南打电话，然而，关键时刻，就连手机也没电自动关机了。
这什么倒霉事都集中到了一块儿。
刘玉兰看着空荡荡的小包，再看向那个吞噬了她一元钱硬币的雨水箅子，她就好像绝望了一样，在那一刻，泪水‘哗’的一下顷刻涌出。
周围的人不解，以为她是出什么事了，然而，看热闹的人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关心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辆辆公交车经过，远离，看着站台上等车的人越来越少。
想着今天自己的遭遇，心里是越来越难过。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她只能走路回家。
虽说她等的那个公交站离陈江南的家不远，可也不算近，正常人步行二十分钟，可对于她那双小短腿来说，至少翻倍。何况此时她的腿还一瘸一拐的，走走停停，算上休息的时间，怎么也得快一个小时了。
看着前方漫长的路，刘玉兰的心都灰了，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原本还想着回到家里有人安慰，有口热茶喝，可谁曾想，丈夫非但不关心，反而还数落她。
越想越委屈，她的鼻尖一酸，‘哗’的一下便哭了起来。
她就好像发泄一样，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随着泪水涌出来。
陈国栋急了，他这还没怎么样呢，怎么人就哭了。
“你怎么啦？我不就说你两句，至于吗？”他皱眉，去取了毛巾出来递给刘玉兰，“别哭了，赶紧擦把脸，别让邻居听了去笑话！”
陈江南此时也走近刘玉兰安抚，“妈，你怎么啦？是出什么事了吗？”
总算有人关心了，刘玉兰委屈，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黄珊珊心烦，皱眉。然而，陈江南在，她不敢发火。只嫌弃地白了一眼，便转身回了房间。
刘玉兰没有回答陈江南的问话，只是不停地哭着，就好像有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她，好像几世没哭过一样。顷刻间，她爆发了，像疯了一样，号啕大哭着。
陈国栋安慰了几句，然而哭声不断，他不耐烦，摔了门离开家。
陈江南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关心几句，也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突然间，客厅内又冷清了下来。
刘玉兰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心里更加委屈了。
然而，这回哭也没人理，渐渐地，她收了情绪，慢慢地冷静下来回了房。
这一晚，没人煮饭。
陈江南订了外卖也就只有黄珊珊没心没肺地吃了几口，剩下的全摆在了餐桌上，没有人想到要去吃。
似乎大家都忘记了饥饿。
一个气饱，一个哭饱，还有一个烦饱。
……
晚餐后，颜凯到茶店。
他才刚进店就被陈莉梅拉到了一旁。
“颜律师，你能不能帮我安慰安慰宛宛？”陈莉梅小声地说道。
颜凯不自觉地朝在院子里忙碌的林宛白看了过去。
此时，她正在洗着碗筷，有些心不在焉，自来水声哗哗作响，可她的动作明显没有往日那般麻利。她将洗过的碗和脏的又混在了一起，一遍遍来回洗着，总是忘记哪些洗过哪些没洗过。
颜凯微微皱眉，“她怎么啦？”
“我妈今天下午来……我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但是看她后来一直没说话，闷闷不乐的，我怕她是担心。”陈莉梅一五一十地将情况跟颜凯说了。
颜凯认真听完，再看向林宛白，心口轻拧着疼了一下。
林宛白心里的担忧他是知道的。
当初她跟陈江南离婚很匆忙，甚至连协议都没有签。如若陈江南这时候要来追要孩子的抚养权，虽说他有能力帮她抢到抚养权，但这样一来，过去的那些伤疤又要被揭起了。
他心疼。不愿意她好不容易恢复的伤口再被人撕开。
他放下公文包走向林宛白，温柔地说道：“有空吗？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林宛白看向他，淡淡一笑，“哦，好，稍等，等我把这些碗洗完吧。”
“好。”颜凯点头，然后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洗。
林宛白没有再走神，这回，她的动作很快，几分钟就将所有碗洗净收拾好。
她跟随着颜凯一路沿着小巷的另一个尽头走去。
夜深了，小巷里很静。淡淡的星辉洒落，昏暗的路灯下，就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一样。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听见彼此的脚步声。偶尔传来一声犬吠，更显出了巷子的寂静。
一个醉汉经过，朝林宛白调戏一句，颜凯立刻伸手护住林宛白的身子，瞪向那个醉汉，“滚！”他粗鲁地骂了一声，然后揽着林宛白离开。
走远了些，林宛白不自觉地回头，见那醉汉晃晃悠悠地到了一棵树下。
“别看！”颜凯将她的头扭了回来，温柔地挡住了她的眼。
林宛白心里也清楚，那醉汉是准备解手。
只是此时，就像是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抓到一样，她尴尬，脸颊一片火热。
她忘记了自己此时还在男人的怀里。就像个邻家小妹一样，低着头默默地向前走着。
到了巷口，天突然放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将街道点缀得格外璀璨。
一辆小车‘唰’的一下从眼前掠过，眩目的远光灯刺得林宛白睁不开眼。她抬手挡了挡眼睛，待小车滑进远处的阑珊灯火里，她才将手放了下来。
“你没事吧？”颜凯关心一句，说道：“现在有的人真没道德，这么亮堂的街道还开远光灯！”
“坐在车里的人永远不知道车外人的感受。”林宛白淡淡地说道。
“或许吧。”颜凯远远看见一辆公交车过来，眼睛一亮，道：“我们坐公交车吧？”
“呃……可是我没带包没带零钱。”林宛白尴尬说道。
她原以为只是陪他出来走走，所以连包都没有拎。
再看了看颜凯，也同样是空着一双手。
“放心吧，我有办法。”颜凯微笑。他跑到一旁的烧烤摊上跟老板说了几句，然后点了几串羊肉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他特意多付了几元钱。
小摊老板人挺好，递给他一盒羊肉串，再拿了几枚硬币给他。
颜凯拎着羊肉串过来，脸上流露出像孩童般的笑容，“走吧，现在有零钱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那叠零钱，然后又腾出一只手牵着林宛白的手，走到公交站。
像是期待，像是想要得到安慰，林宛白没有抽回手，任凭他牵着。
一会儿，公交车到站，颜凯牵着她上车，选了靠下车门边的一排座椅，这才舍得松开她的手。
待林宛白坐好，他立刻拿起烤串盒送到她的面前，体贴地问道：“现在吃还是一会儿下车再吃？”
“还是下车再吃吧，不然这味道太香，我怕把司机都熏倒了。”林宛白说笑一句，转向车窗外。
她已经许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公交车开得慢，一路走走停停，对于爱看风景的人来说，这是不错的交通工具。
车窗外灯火灿烂，斑斓的路牌广告一闪一闪飞逝而过。清风徐来，树影婆娑，映在地上，似女人摇曳的身姿。
晚上坐车的人少，特别是越接近西湖公园人越少，偶尔听‘嘎吱，砰’的开门关门声，再就是一片冗长的安静。
“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林宛白看着那灯红酒绿的夜色，突然想起两人不知道上了哪路公交车了。
“我看看。”颜凯走到车上的停靠站示意图前仔细看了起来。
“再十个站我们到西湖公园下车吧。”他说道。
“哦~好。”林宛白点头，随后便靠在椅背上。
公交车一摇一晃慢悠悠地前行，许是心累，许是因为有颜凯在，她比较放松，竟然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颜凯脱下外套体贴地为她盖上。
不曾想惊醒了林宛白。
“对不起，睡着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车窗外，问道：“到哪儿了？快到了吗？”
“嗯，还有一个站。”颜凯说道。他的声音很柔很暖，在这寒冷的夜里，就像一股暖流一样，缓缓流进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