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眸看向莫建生的卧室门,还好,那里依旧紧闭,传出了淋浴的声音。莫建生现在在洗澡,应该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在客厅里说比较好。
“我想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不知道您可否赏脸,喝一杯我亲手煮的咖啡?”孙晓兰把手指向饭厅,那里有一道隔断门,能够很好地隔音。
莫俊明不愿,断然拒绝道:“不了,我还有事,这几天少爷不在办公室,堆积了很多事。我的办公能力自然是不如少爷的,所以进度很慢,要赶回办公室工作。”
“时间也不长,给我二十分钟就好。”孙晓兰甜甜地笑着,她知道莫俊明这种从小被莫家培训出来的绅士,再不情愿,也不会拒绝一个女性两次。
果然,莫俊明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眼神坚毅地往饭厅走去,说了一声:“好吧,那就二十分钟。”
进了饭厅,孙晓兰顺手就把隔断门给关上了,这下,她终于能安心地跟莫俊明说话了。
“您不让我叫您俊明先生,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孙晓兰一边煮着咖啡,一边说。
“受不起,连少爷深爱的易衫小姐都只管我叫俊明,我实在受不起您一句先生。说到底,我只不过是莫家的一个下人,您是少爷的女友,是主人。我这个下人怎么受得起主称呼先生呢?”莫俊明冷冽地说着,眼眸中的坚毅,还是一如既往。
孙晓兰莞尔一笑,把垂散到眼旁的刘海拨弄到耳后。
“您说话不必这么带有攻击性,毕竟我以前就是这么称呼您的呢!”孙晓兰看着莫俊明的眼中,温柔如许。
轻柔地一笑,又补上一句:“而且这一叫,就是三年。”莫俊明一怔。他认识言小燕哪有三年的时间?!
去年她出现在莫氏集团的总部,后来又被莫建生接进了莫家主宅。然后孙小姐去世那天,她就离开了。时隔一年多,她才又出现在宋氏酒店的五十周年庆的晚宴上!
最多一年的光景,哪来的三年!“言小姐,我想,您算错了时间。”莫俊明冷冷地说。
咖啡机里的咖啡发出煮沸腾了的声音,孙晓兰按下了电源的关闭键,倒了一杯出来在白色带中国水墨画的咖啡杯中,用托盘托着,端到了莫俊明的面前。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应该没有吧,我第一次见您的那一幕,我深刻地记着,刻印在我心里了呢!”孙晓兰拉开凳子,坐在莫俊明的对面。
“那天,我穿着洁白的婚纱,是您带着人,把我从孙家迎上了婚车呢。”
孙晓兰的话,惊得莫俊明猛地瞪大眼睛,端着咖啡杯刚送到嘴边,正准备喝的时候,手一抖,全洒到白色的衬衣和藏青色的西服上了。
莫俊明的反应,孙晓兰是能够预料到的。
毕竟,她可是从一个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就变成另一个人了呢!而且那个人,在莫俊明的心中,以为早就死了!
“你做了本该是莫建生做的事,所以让我非常印象深刻,”孙晓兰不慌不忙地拿出抽纸盒子,推到莫俊明的面前,“当然我也做了本该是孙易衫该做的事。”
莫俊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放下咖啡杯,浑身颤抖着,不断地扯着抽纸,扯了快一大把的时候,才往自己身上擦。
“纵然我是怀着内心的惶恐不安,穿的婚纱上的婚车。可是我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又是从小生活在西方国家的女孩子,对那种穿着洁白的婚纱,推开教堂的大门,这种梦幻般的美景,是特别向往的。”孙晓兰眼前浮现出那天的场景,说起来自己如梦幻般的向往,脸上泛着柔光。
可是柔光只闪过了一瞬间,就被恐惧地发白所替代。
“当然我的那场婚礼,给我的全是噩梦。”孙晓兰双手十指瞬间发凉,只好捧着咖啡杯,汲取着杯子里面滚烫的咖啡的温度。
“孙家,莫建生,以及当时在场的所有,我虽然不认识,但却怀着满满的恶意,不住地嘲讽和指指点点的人。”孙晓兰手中的咖啡都因为她发抖的双肩产生了晃荡,那天的恐惧朝她席卷而来,“他们给了我这辈子,比我在被刚生下来就遭遇的遗弃,和十八岁那年被夺去了眼角膜和肾脏的时候,都还要残忍的眼神。”
孙晓兰的话,越来越带着寒意,一股从心底而生的寒意:“他们用无声的语言告诉我,我和那个从小在父母身边接受无限宠爱的孙家千金孙易衫的差异,逼迫我在众人面前被欺辱,可是因为孙永安在一边以宁溯哥哥的生命安全做威胁,我却连一声痛苦的呻吟都不能发出!!”
“你知道吗,精神的折磨,远远比肉体的痛苦要让人绝望地多!”孙晓兰眼睛酸疼地厉害,重重地放下咖啡杯,近乎癫狂地朝莫俊明说着,“所以十八岁那年我几次三番想死,不是因为失去了眼睛和肾脏,是因为失去了光明,我对人生彻底失去了信心!!”
莫俊明沉默地听着孙晓兰的来自心灵的呐喊。这些过往,原来带给了孙小姐这么深重的影响啊。无力地垂下眼帘,如果早一点了解到孙小姐这么难受,早一点告诉二小姐,孙小姐的存在就好了。
那么孙小姐就不会被逼迫地嫁给少爷,就不会有后来那三年更加痛苦的记忆。
可是他没有,孙小姐嫁给少爷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在少爷第五次给他下达必须尽快查出孙晓兰的背景,找到易衫小姐的下落的命令之后,才向二小姐告知了孙小姐的存在。
也是在那之后,他才联合二小姐一起,里应外合地,瞒着少爷三年,不让他得知易衫小姐已经死了,心脏在孙小姐的身体里。
如果要是三年前少爷知道易衫小姐为什么死了,肯定会气得掐死孙小姐的吧?
二小姐跟他说,绝对不能让孙小姐的生命受到危害,更不能让莫老太太知道这件事。
“可是我知道”孙晓兰忽然冷静下来了,拿出抽纸,擦了擦她刚刚重重地放咖啡杯时溅到桌子上的咖啡渍,“这些事与您无关。”
莫俊明一怔,抬起眼眸,看着孙晓兰。
“我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您在有意地隐瞒莫建生事情的真相,”孙晓兰唇色苍白地笑了笑,看起来十分让人心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您要这么做,但是我就是有一种,您在保护我的感觉。”
“哈哈,大概是我自作多情吧,”孙晓兰自嘲地笑了,眼睛弯弯地,左眼角的泪痣摇曳着,那曾经是让她十分自卑的,有条特别丑陋的疤痕的地方,“可是我就是那样觉得呢!”
“您给我的感觉,和莫建生完全不一样。所以我才会一直称呼您为俊明先生呢!”孙晓兰轻轻地抿了一下咖啡,苍白的唇色上面沾染了一点咖啡的颜色,看起来没刚才那么病态了,“我记得您以前跟我说过,有些事情,等到二小姐回来之后,我就会明白了。虽然一直无缘见到她,但是我依然执着地相信,你们是出于好心。”
莫俊明忽然有一点愧疚感,他接受了二小姐的委托,可是却没有能够完成二小姐所说的,要好好的照顾孙小姐,不让她受到伤害的命令。
“我想,您一定会觉得惊讶吧,毕竟福利院那场大火,是惊动了整个上海。你们都以为我死了,可是我却又回来了。”孙晓兰叹了一口气,“那一次,真的是死里逃生啊!若不是善良的却走错了一步的张院长最后以自己的生命来救赎的话,我现在也不可能活着坐在您的面前,跟您说话。”
“孙小姐……对不起。”莫俊明现在对孙晓兰的身份毫无怀疑了,一个演技再好的人,也不能演出这样的悲痛,那是因为重大事情的经历,让她从内心发散的难受!
他现在,心里唯一想着的就是,愧对孙小姐这件事!
“您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啊?我应该向您道谢才是!”孙晓兰奇怪地笑着,语气依旧柔柔的。
“我没能做好二小姐交代的,照顾好您的命令,让您受了这么多的苦,最后还差一点丧失了生命。”莫俊明站起来,向孙晓兰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写满了内疚。
“说到底,您也是受令于莫建生,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地,不必这么自责。”孙晓兰笑着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没有责怪过您。”
莫俊明内心那块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人拥抱住了一般。
“只是,有件事,我想请您帮个忙。”孙晓兰站起来,又给莫俊明倒了一杯咖啡,推到他的面前,“如果我们能达成合作关系,您就喝一口咖啡,如果不能,也请您看在我曾经经历过那么多苦难的份儿上,替我保守秘密,不必帮我,只要不插手就好。”
莫俊明一愣,立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孙晓兰一笑:“俊明先生,您不必这么快就答应啊,万一您做不到呢?我也能理解的。”
毕竟,她想说的事,对于这个从小就接受莫氏集团的死卫培训的,一直跟在莫建生身边尽忠职守的莫俊明来说是很有难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