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苍苒听村长说有人来看她,她从水盆儿前慢慢站起身,将两只湿漉漉的手擦在裤子的旁边儿,有些疑惑。
她父亲已经离世大概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了,这期间,因为她的抚养问题,她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虽然没有明确拒绝,说不想养她,但是每次看见她的眼神都略带嫌弃,背地里,也会凑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说着话,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她。
楚苍苒知道,大家都嫌她是个累赘,毕竟她已经十六七岁了,马上就要进入高三的备考阶段,除学习压力大之外,用的钱也不少。
她一个只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是不会有人愿意养她,或者继续供她上高三甚至是大学的。
虽然她很想告诉那些人,自己有上高三甚至上大学的学费,但是既然大家都把她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没有人愿意真正的接纳她,她还不如选择闭嘴,谁都不告诉。
又或者说,干脆就住在家的老房子里,一直等到高三毕业后,远离家乡,去往大学所在的城市,以后回不回来在另说。
这个小村子,是她自打出生开始一直住到现在的,这老房子,也是她奶奶留给她爸娶媳妇儿用的。
现在她爸不在了,她妈也因为生她难产去世,而奶奶,早就因为年纪大不在了,这个房子虽然不值钱,但是,也成了家里众多亲戚抢夺的财产。
毕竟房基地在那里,即使不值钱,但是相比于城市里需要花钱买的产权,农村的房基地可望而不可求。
所以,她家里的亲戚已经明里暗里,向她暗示过很多次,让她赶紧搬走,不要再住在房子里了。
她一直选择沉默,选择装傻,就是想在这满是她爸爸和妈妈回忆的房子里,多停留一段时间,哪怕以后再也不回来。
所以今天,她实在想不明白会有谁,会突然来家里看她。
不过,村长不说,她也没问,只是乖乖地擦干净手,走到院门口,篱笆墙的位置,用手拉开院门,慢慢走出去。
村长见到了楚柚苒,眼睛下意识的流露出心疼。
这孩子小小年纪没了娘,没了奶奶,现在又没了爹,家里的一众亲戚,都对她现在所住的房子虎视眈眈,都想要这个产权基地,而孩子还未成年,根本争不过那些亲戚。
孩子又是一个软弱的性格,根本不会撒泼,也不会跟人大吵大闹,所以到最后怎么也是吃亏的。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开口道:“苒苒啊,家里来亲戚看你了,车就停在村口儿,我来通知你一声,一会儿你收拾收拾家里,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楚苍苒似懂非懂,还是点点头,很听话的应了下来。
段林希将车停在了村口,下车的时候,被村子里的一众男女老少围观了。
他身上穿的衣服,穿的鞋子,戴的手表,开的车,即使大家都不认识那到底是个什么品牌,却也知道,身上的面料,开着车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是有钱人才会买的东西,所以大家都在猜测,这到底是谁家的亲戚。
好在村长以前见他来过村子里,知道他和楚家那小子关系很好,是朋友。
所以料定,他应该是来看楚家的小姑娘,就自作主张,先跑到楚家,来跟楚苍苒说一声。
所以等到段林希越过一行人,迈步走到楚苍苒家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身上穿着花格短袖,穿着黑色裤子,脚上踩着布鞋的姑娘,正站在院子里,和他遥遥相望。
那一刻,他觉得,这一场因为冲动,而开着车离开家的旅程,突然就有了意义。
堂屋里,段林希坐在木凳子上,旁边坐着村长,和眼巴巴望着他,有些期待,也有些疑惑的楚苍苒。
“我是楚楠的朋友,也算是兄弟,有过命的交情,他走之前给我写了信,让我接孩子去家里照顾好她,但我一直在忙,今天才拆开,实在不好意思。”
村长摇摇头,开口道:“你能来接楚家姑娘去你那儿,已经很好了,最起码,比家里的那些亲戚要强不知道多少倍。家里的这些亲戚,不是我说,明明都有血缘关系,却对苒苒避之不及,生怕苒苒是个累赘,赖上他们似的。其实一开始小楠子抚恤金这事儿,是我让瞒着的,没敢告诉那些亲戚们,果然在得知他牺牲,还没有钱之后,家里的亲戚个个都变了脸色,嫌弃来嫌弃去,又惦记上了这院子里的老房子,苒苒还是个未成年的姑娘呢,正在上学,若是真的被他们占了这房子,那让孩子去哪儿住啊?总不能流落街头吧。唉,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本来我想,等孩子开学了,跟学校的老师商量商量,住在学校里,放假就别回来了,还好你来了,这下孩子的住处有着落了,我也不用日夜担惊受怕,怕孩子没地方去了。”
段林希看着眼角爬满皱纹,已经老去的村长,眼眶红红的,看着楚苍苒,满眼心疼的模样,郑重其事地保证:“大爷,你放心,我把苒苒接走之后,会让她到城里去读书,到城里去生活。我既然答应了楚哥,就一定好好照顾她女儿的。”
村长点点头,看着段林希,道:“你是个好孩子,能跟小楠子交朋友的,都是好孩子,苒苒以后啊,就拜托你了,我老了,就算真的想操心孩子的事儿,也是力不从心,没办法了。”
段林希:“大爷您放心好了。”
村长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段林希和楚苍苒。
段林希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上,他抬头,看着坐在远处,有些局促不安的小姑娘,开口道:“苒苒,过来,我是段叔叔,你不认识我了吗?”
楚苍苒抬起头,看着站在远处,朝她伸手的段林希,突然红了眼眶,满心的委屈。
“段叔叔,你,你怎么才来?”
段林希的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一抽一抽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