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沿着纸条上写的方向一直往前走着,也不知道是走了有多久,她的颈间似乎被人重重一击,就是这样,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眼前的景象已经不是昏倒前所看到的这般。
这里有光亮,光线却被层层的雾气阻挡,让人愈发觉得眼前的景象很是虚幻。
自己则是睡在干净而又干爽的干草堆上。
放眼望去,眼前竟出现了一条小路,蜿蜒曲折的小路的尽头,竟然是一座小木屋。
琉璃欣喜起来,太好了,有木屋就说明有人家,说不定这里是人界的某一处地方。
她刚打算起身去拜访那木屋的主人,裙摆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扯了扯。
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约莫着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在扯着她的裙摆。
男孩一双眼睛大大的,却总让人觉着没有神采,反之是那般的空洞。
琉璃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发顶,随后道:“你住在这里吗?”
男孩点了点头。
“你家人呢?他们都不在吗?”
男孩什么话都没说,可却如先前一样将头点了点。
琉璃觉着这小男孩的情况自己已是猜出了个十有八九出来。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在了,是指的……他们都离开了人世对吗?”
男孩依旧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呆滞的点着头。
琉璃有些同情这个小男孩,才这么小,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还要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求生存,她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却在一次又一次生死关头之时找到了真心相待的人。
比起他而言,自己已经很是幸运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不满足?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的,对不起……”琉璃将小男孩抱在怀中,轻声道歉。
男孩挣扎两下,从琉璃怀中挣脱开来,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随着手指一起指向了小路尽头的那间小木屋。
琉璃再次询问着那男孩,轻声道“是要带我到你家去参观参观吗?”
男孩点了点头,就要来拉琉璃的手。
他的小手牵着琉璃时,指尖的冰冷如同一个已死之人一般,毫无生气,没有半分暖意。
琉璃虽然是不喜欢这冰冷的触感,可此刻主导着她内心情绪的,是对那小男孩的同情与怜悯。
可就在她与那小男孩一脚踏进那小木屋时,琉璃终于是发现了不对劲。
这孩子的手即为嫩滑,并不似一个从小要一个人讨生活的穷人家孩子。
凡事做过粗活,提过刀剑的人,手上总会有一层厚厚的茧,那是唯一可以证明日积月累漫长的辛酸苦楚所留下的证据。
而这孩子手上,却没有。
而他的手心却没有一丝温度。
眼睛也失了焦距而没有神采。
一路走来,透过隐隐的光亮她可以看到树的影子,石头的影子,自己的影子。
而这小男孩身下却没有。
一切有生命,有灵气,存活于这世间的生命,皆有影子,哪怕是一草一木,一块顽石一截枯木都会有属于它们自己的影子。
琉璃想甩开那小男孩的手,却发现这男孩的力气异常的大,怎么都挣脱不开。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放了我,放了我!”琉璃声嘶力竭的大吼着,手腕被恪出一圈红痕,疼的她眼泪都忍不住掉了出来,即便她知道在此时眼泪与大喊大叫恐怕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可是人们在最无助最恐惧时,也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宣泄出自己的恐惧与害怕,仅仅这样,不是吗?
墨笙却在此刻从木屋外走了进来。
琉璃看到他时,便觉得分外的安心。墨笙在她心中是那样强大,仿佛天大的事儿在他面前都算不上是事儿。
她也曾这样与墨笙说过,墨笙当时只是淡淡的一笑,只道:“若论起知天文晓地理的神通本领,世间唯有裴子卿担得起强大二字,若论起本领法力,这裴子卿与当年的梦璃以及我,没人能将我们分得出个高低来。”而他从前做梦都想与那裴子卿好好的打上一场,其间也不乏因为梦璃吃起醋来的儿女情长,可这仅仅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武者皆是如此,当世间已经没有多少人能与自己匹敌的时候,站在对手位置的那个人,将会是最好的敌人,同时也是最好的朋友。
因为高手孤独求败的那种心态,当你站在一定高度时,便渴望着能有一人足矣与自己匹敌。
碍着当年梦璃乃是一介女流,也不好整天拉着别人女孩子去打打杀杀的。
尽管梦璃从来都是温和友善从没与人闹过不合,可是却没人能保证当她有一天真正发起火的时候,她成为将会是站在杀戮尖端那个多么恐怖多么令人畏惧的角色。
当年除去不见了踪影的神界,便是仙妖魔三界三足鼎立在六界之间,而裴子卿,琉璃,墨笙这三人虽说都还很是年轻,却已然是板上钉钉的接班人,分别代表着三界。
他们这般交好,让人欣喜却又令人担忧。
若是一直这样便也还好,如若是有朝一日争执起来,除非有一方不愿意参加这样的争斗,如若不然,便注定了其中一界的毁灭。
当年三界众人便是在日日忧思中时时刻刻都捏着一把汗度日的,傻子都看得出来墨笙喜欢琉璃,可偏偏这三人还是如同往日一样聚在一起谈笑风生,与往常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
这样的状态,便一直截止到梦璃负了重伤杀出重围下落不明的那日。
没人知道裴子卿将自己困在天牢千年,其间有一般功劳是属于墨笙的。
墨笙只是轻蔑的笑着问“裴子卿,梦璃在你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你往日可向我保证过要一辈子保护她,照顾她,估计就算是连梦璃都不知道,说是要永远保护她的那个人竟然是亲手伤她最深的人,而且竟然还是为了这到处充满着虚伪与假善的天界,我可真为琉璃感到不值。”
如若裴子卿不能保护好她,那么就换他来保护梦璃吧。
他偷偷去她梳妆的房间去瞧她,可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有一张被封吹落在角落里揉的皱皱巴巴的纸条。
他心头一凉,糟糕,这笨丫头居然不知道童谣从来就不识字这一点,居然这样就被居心叵测的人给骗了。
后来他匆匆赶到,只庆幸着自己还好没有来迟。
“这东西叫做傒囊,平日化身成小孩子模样来骗人,只要你双脚踏进他的屋子便必死无疑。”墨笙提醒着琉璃,一边说着,另一边却砍下了那傒囊的手臂,然后又是一剑穿心,用了最为简单的方式去结束了这傒囊的性命。
他抱起琉璃,脱下了自己的长袍将琉璃裹了个严实,随后又一只手将琉璃扛在了肩上。也不顾身后那奄奄一息即将断气的傒囊,径直朝前走去,一路上却是疯狂伸展开来的藤蔓荆棘,挡着她们的去路。
墨笙也不管这些,只是用另一只手一次又一次将这些荆棘扯开,快要走到路的尽头时,墨笙手上已经是沾满了鲜血,手臂上也有了十几条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连他的脸上也被刚才那些飞速生长的荆棘留下了一道不浅的伤痕,幸亏墨笙早已用袍子将她裹了个严实,不然恐怕自己也会被这些荆棘给划拉出不少的伤口。
可墨笙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紫色的眸子里只有坚定,随着那飞舞的银色长发,那一刻,几乎成了永恒,很久之后琉璃任然对那一幕记忆犹新。
本来就奄奄一息的傒囊断了气,立即化为了齑粉随风飘逝,眼前幽寂的幻象却破灭开来,本来的小木屋此刻已经化为了一片沼泽之地,隔得老远却似乎也还能闻到那腥臭腐败的味道,琉璃心里暗自一惊,若是刚刚自己进了他那小木屋,墨笙若是再晚来一步,她恐怕就成了那沼泽里的一具白骨了。
而刚刚本来还有着光亮,此刻却已是一片黑暗,在这篇黑暗之间琉璃被吓晕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些荆棘露出了原本的形态,化为一条条毒蛇,一双双绿豆大的眼睛发着红光,流露出了无限杀机。
琉璃在灵台砚研究毒物时,便已然是了解过这种蛇。
这种蛇名字叫做白唇竹叶青,这么大的个头本就不多见,一般的白唇竹叶青的眼睛也只是金褐色,可眼前的这些也不知是食了多少修道修仙误入此境的人的血肉,眼睛竟然发着幽幽红光。
墨笙却是毫无顾忌的将这些毒物扯开,而他的臂膀之间血液竟发出一种近乎墨汁一样的黑漆之色,这是毒液渗入血管融入血液的征兆。
可是琉璃此刻已然是被吓得晕了过去,可是如果她醒着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
她恨自己无能,这便是她醒来之后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