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认识至今虽然已经有了大半年的时间,但是 阮南舒自以为对江琊的了解十分深刻 。
然而这么久以来 ,她也完全没有见过这样的江琊,就好似一个 离家多年的孩子 回家 ,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家园埋在一片废墟之下 ,所以疯了一般用手 拨开土地,想要将一切都复原 。
他的手指就算因为习武的缘故 布满了细细的薄茧,也毕竟是肉体凡躯 ,被冰冷的石块与土地划出许多细密的痕迹 ,很快便鲜血淋漓 。
可他可好像浑然不觉 ,眼睛直勾勾地望着 被剥开的那个土坑 ,企图能从中窥见 几分当年的模样。
阮南舒实在是不忍心他继续 ,从身后抱住了他,想要禁锢住他的动作 。
可江琊不想,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当年的故人 ,甚至不顾 身后的阮南舒,挣扎起来。
直到身后的人传来一声吃痛的吸气声,他才浑然惊觉,用极大的耐力控制住了自己 。
却像是一个 被锁在笼子里的困兽 ,压抑着悲鸣,只剩下难言的呜咽 。
“我来,好吗?”阮南舒询问。
好半晌,江琊才止住了挣扎,算是默认了她的意思。
逝去的人一旦入土之后 ,就不能再动了,毕竟讲究一个入土为安 。
可中年女子找的这个地方 已经不安全了 ,那些绥安侯府曾经的仇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过来 ,与其让那些人将遗体翻出来 ,还不如他们自己动手 ,至少能够保证更久的安宁 。
但是如果大兴土木的话,闹出的动静更大,未必不会招惹有心人的 怀疑,所以阮南舒首先 撤去了自己人。
连中年女子都在其列, 以保证不会有人看见她接下来的举动 。
随后她将手覆在了那片土地上,用系统的能力将里面 的骸骨抽了出来,存放在系统空间之中。
本来十分平坦的土地突然凹陷下去一块 , 但因为范围足够大的缘故 ,并不能让人瞧见里面这些埋藏着什么东西 。
江琊满眼猩红,沙哑着嗓子问道:“带走了吗?”
阮南舒朝着系统空间之中探查了一眼,点点头,“已经带走了。”
中年女子虽然是把 遗体给偷出来的 ,可因为敬重两位 主子的缘故,即便没有用最好的棺木 ,也至少全了他们衣冠 与棺木,让他们能够体体面面地葬入土下 。
此时摆满寻常物品的系统空间之中,两具棺木则处在正中 ,与四处显得格格不入 ,让阮南舒都有些尴尬,觉得是不是应该将那些享乐之物给移出来 ,好不让公婆觉得她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败家媳妇。
但眼下也不是想象这些事情的好时机。
阮南舒很快将思绪收了回来,带着众人回了侯府。
追人的几名护卫很快就回来了,说是刚追到半路就让人给跑了 ,可见那人的武功也十分高强 ,之所以会被阮南舒制止, 只是因为她有系统的缘故。
否则中年女子或许会带着这个秘密 含恨而终 ,这个结果她甚至不敢想。
人既然是活着跑了的,消息就一定会传递出去 ,在尚且不知道 对方究竟有几人的情况下,绥安侯府必须仔细防备 。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不光是侯府外面守了一层又一层的护卫 ,主子的屋子里头也是灯火通明。
两人一回来,江琊就抱住了阮南舒,像是想要从她怀中汲取力量 与慰藉。
这一路上到现在,江琊都没有提出想要见自己爹娘一面的 意思 ,阮南舒就知道他心中必定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来 。
她伸手抱住江琊,柔声劝道:“去见他们一面吧 ,他们肯定也很想见你 。”
江琊这眼泪再也盛不住,如同断线的珠子,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
阮南舒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 ,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 ,都只是任由他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干净 。
好在江琊毕竟不是一个 多愁善感的人,父母的枉死的事实,他在这一年中已经消化殆尽 , 现在情绪更多的是失而复得 ,要是没有几分不愿面对 。
“把棺木放出来吧 ,我跟他们说说话 。”
阮南舒松开他,却是拉住他的手,他给放了进去 。
随后自己屏蔽了对 空间的感知 ,只是让系统提醒自己 ,若是 江琊讲出来了再告诉她、
“宿主怎么不跟着进去 ?这可是难得能看到公婆的机会 。”系统有些不解地问道 。
阮南舒就蹲在门口,双手抱着膝盖 ,看似是在赏月亮 ,其实是 给人把风 。
以便他所在的系统空间不会有任何人能打扰 ,她也不想出现任何意外 ,打扰了他们 一家人的叙话。
“肯定有很多话想跟他的爹娘说 ,我在那儿,说不定会怕我担心 ,强忍着不说 。”
系统琢磨不透人的想法 ,此时也只是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
随后就有更多的不解,“可如果他说的忘了时间,你不是要耗费宿主太多的生命值 ?”
“随他耗着吧 ,只要别把我给耗空了 ,就随便他。”
系统不由沉默,不过想想现在 阮南舒的生命值也是足够了 ,就没有多说什么 ,随便她造。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江琊才从里面出来 。
“都说完了 ?”阮南舒十分惊讶。
她想起刚失去父母的那几年里,自己心中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所以已经做好了他会在里面待上好长一段时间的准备。
可江琊却这么快就出来了。
“说完了。”他道。
说着又抱紧了她,将头搁在她的颈间,“我是知道的,任凭说了再多,他们也听不见。”
即便如此,不还是说了一个时辰?
阮南舒不愿戳破他的心思,只任由他抱着自己,安安静静。
“明日陪我去一趟皇宫吧。”江琊忽而说道。
阮南舒有些意外,“去皇宫做什么?”
“想带你见一个人。”
听他这么说,阮南舒便想起来, 当时他说带上自己,就是想来皇都见一个人。
“是皇后娘娘吗?”她猜测问。
江琊轻应一声。
“好,明日咱们就进宫。今天就早点睡吧。”
“嗯。”
江琊应下,两人又洗漱一番,便都睡了。
等到次日一早,阮南舒醒来的时候,江琊已经离开。
“姑娘,老奴拿了衣裳过来,伺候您更衣梳妆。”外头传来中年女子的声音。
阮南舒应声让她进来,就见她手上拿着繁复端庄的礼服。
“有劳嬷嬷了。”她说道。
阮家还没没落的时候,原身也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孙女,着装仪容之上并没有什么讲究。
可一旦进宫,需要注意的就多了,所以即便与中年女子还不熟悉,阮南舒还是让她进来侍候自己。
于是就体会了一把宫里的规矩。
“皇后娘娘是个何等性情的人,嬷嬷您知道吗?”阮南舒问中年女子。
后者一边给她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边轻声回道:“皇后娘娘是个极威严的人,否则也无法管理这后宫。但姑娘不必担心,她将小侯爷视作亲子,想必对姑娘也会有所宽容。”
听她这么说,阮南舒也就不担心了。
毕竟就算自己的礼数再不周全,敬小慎微一些,总不会叫人挑出错处。
这么一打扮,就过了一个多时辰。
阮南舒只感觉自己头上都重了许多,若不是怕打盹会扯着头皮,只怕真能睡过去。
“好了,姑娘起身走两步,看看哪里还有不合适的地方。”中年女子收了手,对阮南舒说道。
她于是站起身来,只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得谨小慎微,才能让身上的首饰不会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摇晃甩脸。
她面前有一面铜镜,虽说照的不清晰,却也能显现出自己现在的仪态。
阮南舒有些别扭地扶了扶头上的珠钗,问道:“我这样会不会太端着了?”
她也怕被人说装样子,让江琊为难。
但中年女子却是有些满意,“但凡是有些身份的,谁不端着?姑娘只要放轻松,做自己便好。”
阮南舒心想可不能做自己,毕竟若是做自己的话,这头上的珠钗步摇都得乱飞。
不过有她这句话,阮南舒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姑娘在这儿等一会儿吧,老奴去将入宫需要带的礼拿过来,您瞧一瞧,看要不要再添置一些。”
阮南舒点点头,对着镜子又瞧了瞧,她才将早已准备好的两个箱子拿过来。
“姑娘瞧瞧吧。”中年女子将箱子打开。
那箱子虽然十分精致,用料也是上乘,连雕工都是难见的品质。
但往里面瞧,装着的东西却并非十分名贵,反倒是一些从南疆带来的绸缎绣品,以及一些小食。
阮南舒是不知道,旁人进宫都带些什么的,但这点礼物不说寒酸,皇后也未必能看得入眼。
“会不会太普通了些?”阮南舒担心。
“这都是小侯爷准备的。姑娘不必忧心,这其实是夫人与皇后娘娘的约定。”
阮南舒疑惑看她。
“早年夫人与皇后娘娘,都是大家族里的小姐,从不缺好东西,所以每当赠礼的时候,都是找一些不用太值钱、主要合乎心意的东西作为礼物。这一习惯延续到了现在,已有三十多年了。”
阮南舒想想也是。
再名贵的东西,送进宫里也不过尔尔,江琊让人准备这些特产,想必也是用心了的。
但说到特产与心意,怎么能没有自己的手艺?